呼延义坐在卧龙峡高坡的一块儿大石头上,心里七上八下,焦躁不安。
一个时辰前他亲眼看着聂家五子带着浩浩荡荡的堡兵从这里经过,不禁为自己坞堡捏了把冷汗。
情况真会如陈望所说,他们又跑回来了吗?
堡里的精锐堡兵都被父亲带走了,仅剩下了老弱病残,自己手里这两百来人还是临时编凑的预备役堡兵,年龄多在三、四十岁。
他低头拿着佩剑在地上胡乱划拉着,忧心如焚。
正在此时,有人过来禀报,“少坞主,快看,那边似乎有人马来了!”
呼延义腾地从大石头上站起,凝神望去。
果然,南边黄沙尘土大作,若隐若现有骑兵向这边奔来。
他不禁心头一阵狂喜,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在空中向下砸了几下,然后大声向卧龙峡另一面的百十来人喊道:“他们来了,大家准备,看我举旗,按令行事!”
对面人齐声喊道:“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聂家五子带着堡兵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卧龙峡。
等他们全部进来之后,呼延义把红旗一举,只见卧龙峡的龙头部分巨石、滚木轰隆隆地从高坡两侧上落下,卷起了漫天的黄尘。
只见卧龙峡中人喊马嘶,乱做一团,众人想拨转马头往回跑,也来不及了。
卧龙峡龙尾部分也落下了石头和滚木,一直落到了一丈多高才停了下来。
至此,卧龙峡两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聂家武艺和威望最高的是老五聂丰,他抬头向上看去,但尘土弥漫在峡谷内,无法看清。
他在马上大声吼道:“别慌,咳咳咳……都别慌……前面的人下马收拾路障,我们快些跑出去,咳咳咳……”
手下堡兵被卷起的黄尘遮住了眼睛还呛地咳嗽不止,挤做乱麻,乱成一片,哪有人听得见他的叫喊。
过了片刻,黄尘渐渐散开,依稀能看见卧龙峡两侧高坡上有人头晃动,许多人在齐声高喊:“放下刀枪,下马投降!”
聂丰气得哇哇大叫,空有一身本领使不出来,他高声喊道:“谁在上面?有本事下来厮杀!”
只见高坡上出现一人,一袭白衣,美如冠玉,英姿勃发,正是呼延义。
他嘴角扬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淡淡地道:“聂丰,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不用说箭矢和石头,就是填黄沙都能把你们活埋在卧龙峡里,还不投降?”
“呼延义!你小子竟敢使诈,五爷今日若是死不了,定会荡平你们呼延堡!”聂丰仍然是嘴硬,一只眼睛喷射着怒火。
呼延义冷哼一声,把脚底一块儿石头蹬了下去,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吓得峡谷中又是一片人喊马嘶。
他抬起手里的令旗,两侧高坡出现了无数人,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
聂家老大率先把手里的大砍刀扔在了地上,跳下马举着双手高呼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余下众人纷纷扔下兵器,下了马。
聂丰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跳下马来,扔了钢叉。
峡谷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不得不把命运交到了呼延义的手里。
“其他人留在下面,你们兄弟五个上来。”呼延义收起令旗,一摆手,从高坡上垂下了一根胳膊粗的麻绳。
聂家五子一个接一个的爬了上来,被捆成了粽子。
呼延义立刻派人飞马去报知了正在聂家堡外的父亲。
中午,呼延赫、柏华等人引兵回到了卧龙峡与呼延义合兵一处,令聂家堡的人放下兵器,全部释放回去。
然后大家押着聂家五子抬着缴获的兵器,唱着凯歌回了呼延堡。
回到堡中,已是黄昏,呼延赫大摆宴席,犒赏所有参战堡兵。
大堂上,呼延赫举起酒盏,感慨万千,高声道:“我们呼延堡自建堡以来,还从未打过如此胜仗,不废一人一马,将聂家堡全部生擒,哈哈哈,来,我们一起敬陈公子一盏,果然是少年俊杰,神机妙算啊!”
说罢,众人一起举盏,看向了陈望。
陈望端起酒盏,谦虚笑着道:“侥幸,侥幸,哈哈哈……呼延坞主过奖啊,我乃一介商人,只是平时爱看一些兵书,也是平生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作战,我们一起敬呼延坞主,恭祝贵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繁荣昌盛!”
纪锡、顾恺之、柏华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顾恺之忙掩饰着,边笑边高声道:“少东家,哈哈哈……少东家……奇才,我们也是开了眼界,恭祝呼延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繁荣昌盛!”
说罢,大家一起一饮而尽。
“这位柏先生也是在下平生仅见啊,”呼延赫抹了抹杂髯上的酒渍,看着柏华道:“在聂家堡下,他一箭就把挂在碉楼上的聂字大旗射了下来,还没进攻,就吓得聂寅老儿赶忙派了两个人跑出去了,一看就是去喊他儿子们回来,哈哈哈……”
柏华欠身,客气道:“平时在山上射个鸟雀,哈哈,熟能生巧。”
“欣之兄,您怎么能预见到他们会倾巢而出?”呼延义不解地问道。
陈望微笑道:“贵坞多年来受上游聂家堡蓄水影响,又实力稍逊之,如今拆毁多年辛苦所建堤坝,必会令聂家父子震怒,兴兵来罚,恨不得把咱们呼延堡侵占为其所有。”
“呵呵,恐怕聂寅已经对敝坞垂涎已久了。”呼延义冷笑道。
“不会,不会,泾水南岸历来讲究个平衡,如果真要发生哪一坞堡灭掉另一坞堡之事,郡守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呼延赫叹息着自嘲道: “唉……卧龙峡还能有如此妙用,我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到。”
陈望心道,观察和利用地形是兵家战前必备的基本操作,不是你们民间人士所能理解的,术业有专攻啊。
但还是安慰道:“呼延坞主心系坞堡全局,心思从未放在征战械斗上,所以未曾注意,理所应当。”
呼延赫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端起酒盏,招呼大家继续饮酒。
“父亲,聂家五子该如何处置?”呼延义在旁问道。
呼延赫想了想,抚须道:“聂寅会派人来索要儿子的,让他们写下字据,今后两家平等共用达溪河水,就教训一顿,都放回去吧。”
然后挥了挥手,又问向身边座榻的陈望,“依陈公子之见呢?”
言语中,已经充满了恭敬之意。
陈望欠了欠身道:“呼延坞主所言甚是,水源之事并不能硬取,打仗械斗非长久之计,还得让聂家堡心服口服,立下字据为妙。”
“但是......他们怎么可能立下字据?即便立下字据,将来也会反悔的。”呼延义蹙起剑眉来,摇头道。
这其实也是呼延赫心中担忧之事,自己坞堡处的地理位置不得不仰人鼻息,虽然依赖陈望打开了水坝并战胜了聂家堡,但杀戮过多又会令两坞之间成为血海世仇,不杀,聂家堡依旧我行我素,还是不解决问题。
纪锡在旁手抚花白长髯,蹙眉问道:“聂寅此人品行如何?”
呼延义气呼呼地道:“聂老儿为人贪婪无度,唯利是图,纪公也曾见过水坝,如果他多少有些良知,亦不会建的。”
“正所谓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啊。”纪锡摇头叹息着,心道历来地方上豪强之间争斗,连官府也不愿过多插手,只能采取安抚绥靖,息事宁人。
陈望端起酒盏,自己呷了一口,一边夹了片儿鸭肉咀嚼着一边轻松地道:“无妨,明日待我见见聂家五子再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众人闻听不解,一脸茫然,陈望遂笑道:“哦,这是曹魏的王弼所言‘艾起震也,遂困难矣’,在下所理解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