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讷在大帐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各种不祥的念头充斥脑海中。
他看着坐在座榻中的陈望,正抄着手,闭目养神。
不禁摇头叹气,唉……
心道,你就派了一万人去善无攻击刘显,那里可是他的老巢,城内和周边最少驻扎着九万骑兵……
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刘显不亲自率兵来捉拿拓跋珪就是神明保佑了,你怎么还主动去招惹他?
旁边座榻中的贺蔚嗔怪道:“兄长,你就别转了,越转越让人心烦……”
“广陵公啊,不是我说你,你初来乍到,不知朔北形势,怎可如此鲁莽啊!”贺讷一边用右手拳头击着左手掌,一边回到胡床中坐下,看着陈望愤愤地责备道:“你还让小涉珪这个小娃娃去,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是啊,广陵公,您昨日还说您要亲自去的,为何又让小涉珪独自去?早知妾身就不相求于您了,我那可怜的儿啊……”越说贺蔚越觉得拓跋珪不会活着回来了,仿佛看见他已经被独孤部骑兵包围,忍不住抽泣起来。
一大早,贺蔚找不到了拓跋珪就去找了陈望。
除了几个大部族首领回去集结兵力,贺讷也发现了没走的王建、娥清、尉古真等人及其手下不见了,派人去请陈望过来,才得知昨天下午他们就去善无偷袭刘显去了。
贺讷的一颗心狂跳不止,无数个念头在脑子中乱撞,不禁方寸大乱,刘显杀了拓跋珪等人后,会直接来土默特找自己算账的。
二弟贺染干也带着半数贺兰部的骑兵在善无,他也会随着刘显来,顺势取代了自己单于之位。
陈望啊陈望,你可坏了我的大事了!
越想越后怕,一双手不知所措地乱抓乱挠,又忽然离座而起,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着,不知在说着什么。
忽然,贺讷站住了,仿佛下定了决心,对贺蔚道:“妹妹,此地不能待了,我们得另寻地方过冬,不如翻过大青山,去西北边的固阳(今内蒙古包头市北)吧。”
贺蔚马上表示了反对,她扬起泪水未干的洁白俏脸,眉头拧成了川字型,脆声道:“兄长不可,万一小涉珪逃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留下一队族人在这附近,如果他们能回来,带着他们一起过去。”贺讷不耐烦地挥着手道。
“这……”贺蔚沉吟着看向眯着眼闭目养神的陈望。
陈望依旧未睁眼,语速缓慢地道:“单于勿忧,他们定会大获全胜——”
“啥?大获全胜?广陵公开什么玩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我看你也不要去凉州了,跟着我们一起去固阳避难吧!”贺讷冷笑着打断了陈望的话。
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大帐门口,掀开帐帘对外面喊道:“把部落中长老和首领们叫到大帐议事!”
“且慢……”陈望不疾不徐地道:“他们已经得胜归来,离此大约有三、五里之遥。”
“啊?”贺讷、贺蔚兄妹二人一起发出了惊呼,贺蔚腾地从座榻中站起,快步走到陈望跟前,双手撑住案几,伸头凝视着他,额头快要顶住陈望的额头了。
“此话当真?广陵公,你如何知晓?”
陈望睁开眼睛,对视着贺蔚那比他大了一圈的圆溜溜眼睛,缓缓地道:“我对你说过,我何曾说过假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贺讷挥着手,又走了回来,大声喊着,“广陵公难道是‘伏尤亥玛法’附体?怎会提前预知?”
陈望不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也算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了,从屁股底下地面的轻微颤动,就能感受到有大队骑兵正向这边赶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实,而像贺讷、贺蔚兄妹二人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至于大队骑兵到底是拓跋珪的呢,还是刘显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二百名骁骑营亲兵,也相信李暠、杨定二将。
如果自己的奇兵夜袭计划功亏一篑,以他们的军事素养是不会全军覆没的,必定会有人跑回来通知自己的。
“单于、拓跋夫人可回来坐下,一盏茶多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陈望微笑着劝慰道。
贺讷、贺蔚互相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回到各自座榻中坐下。
命奴仆过来倒上奶茶,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大帐内静了下来。
陈望伸手端起案几上的陶碗,喝起了奶茶,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了。
贺讷、贺蔚兄妹二人右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忽然,大家案几上摆放的食盒、陶碗颤动了起来,贺讷、贺蔚嘴巴动地更快了。
大帐内响起陈望缓慢有力地声音,“小儿辈,大破贼!”
不多时,隆隆马蹄声越来越近,只听得大帐外面人喊马嘶,乱做一团。
过了一会儿重重地脚步声响起,帐帘一挑,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贺蔚睁开眼睛一看,满身血污,两腮通红的拓跋珪带着一身的寒气和血腥气走了进来。
“义父、母亲、舅父,我回来了!”
贺讷、贺蔚一起从座榻中站起,满脸惊骇地看向拓跋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满脸风尘外加兴奋的拓跋珪来到稳如泰山的陈望面前,躬身一揖到地,高声道:“义父神机妙算,孩儿幸不如使命,特此回来交差!”
陈望嘴角扬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抬手缓缓地道:“代王请起,辛苦了。”
拓跋珪来到贺蔚案几前,拿起大陶碗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水来,一边兴奋地大笑道:“此次大获全胜,击溃刘显部,带回人口两万余户,牛羊等三十余万匹,哈哈哈.......”
话音未落,只见帐帘又挑了起来,第二个进来的是银盔银甲,血染皂袍的杨定,他右手提着亮银枪,左手拎着一个已经停止流血的头颅。
来到陈望跟前,语气平静地躬身道:“平北将军,刘显伏诛!”
“杨将军辛苦,拿给单于看看。”陈望微微颔首,向杨定指了指目瞪口呆的贺讷。
杨定转身走到主座榻前,将刘显那还圆睁双目的首级工工整整地摆放在贺讷案几上。
贺讷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这颗肥大的头颅正是河东之主,东部大人,独孤显!
他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认无误后,又惊讶地看向喝着奶茶的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