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城外已是安静了下来。
四周城墙与望楼上灯火通明。
城内四条大街除了贼兵便是衙役,几无百姓行走。
虽说大街上冷冷清清,但临街的大小酒楼内却不乏吃酒的富家子弟和好事之徒。
又有那登上城墙协助守城的‘良民’,更是在各家酒楼里绘声绘色地吹嘘着今日的‘大战’。
有说官兵输了第一仗,死伤过万。
有说献贼输了第一仗,死伤五千。
又有说两败俱伤,尸横遍野云云。
偏偏有极多的酒客竟是信以为真。
唐世勋连过几间酒馆都听到这等无稽之谈,自是嗤之以鼻。
他快步穿街过巷,赶回马尾巷的一号据点。
阿梓和于青青已是做好晚饭,唐世勋坐下来大口地扒拉着饭食,吃饱后赶紧沐浴更衣。
他估摸着时间,回房易容后,穿着那套考究的深蓝色程子衣走到正堂。
“咦?”
阿梓和于青青看着唐世勋的易容,妙眸皆是一亮。
只见唐世勋将他的鹰目等五官皆精心修饰过,英武之气顿时少了三分,更显温文尔雅。
这模样可真耐看!阿梓心中暗自点头。
公子扮成这模样当真是玉树临风!于青青有些羞涩地低垂着眼帘,不时偷偷瞥上两眼。
唐世勋可没在意两女的心思,他坐在上首问,岳三水可有传来情报?
阿梓回答,守御衙署那边今日下午已严禁外人出入,吕兴无法给岳三水传递情报。
魏绍泽那边倒是有些消息,衙门里与马知县的心腹相熟者,已是在跟风打包行李。
就连魏绍泽都开始紧张,让岳三水请示公子,他该何去何从?
且傍晚时,方家当真搬家了,这更是让城内百姓们众说纷纭。
岳三水还去了一趟牛耳巷看了曹敢等人。
曹敢等四十个官兵已是双眼通红,情绪皆很是激动,他们极有可能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的缘故。
毕竟,这四十人的任务就是听到四声连续号角声后,就去夺门,但话说回来,究竟何时夺门,他们四十人可不清楚。
岳三水还说,他本是在劝曹敢等人歇息一阵子,莫要如此紧绷着,不多时二板也来了,同样是如此劝说。
但曹敢等人根本都不理会,只是不停地在那宅子里来回踱步。
唐世勋听阿梓说完这些事后,不禁摇头苦笑。
就曹敢他们这么焦虑地枯等,岂非徒耗精力?
他沉吟片刻后,问道:“阿梓,岳三水等人可有向你汇报过关于方夫人的传闻?”
“方夫人?庞大海的小妾?”
阿梓翻开她的两个小本子仔细查阅。
由于情报越来越多,她已是快写满两个本子了。
她翻到有关庞大海的那部分,给唐世勋讲述了方夫人的信息。
这方夫人本名方媛儿,年纪在二十四岁左右。
方媛儿十五岁那年曾嫁过一次人,但不到半年她丈夫就得了重病,拖了五年许,终是不治身亡,夫妻俩并未生育儿女。
之后方媛儿守寡,那一年她二十岁,她与桃花巷的林素素都是城里有名的俏寡妇。
当然,这两个俏寡妇在守寡后的命运却各有不同。
那林素素乃是林家的直系亲属,丈夫死后又成了埠头帮主打爷的姘头,因此倒是避免了许多麻烦事。
但方家可没甚势力。
方媛儿的亲大哥叫方忠仁,此人是个本分的小商贩,在献贼入城以前,他从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从不敢惹是生非。
而方媛儿的夫家亦只是普通百姓,且她丈夫病死后,家公家婆等夫家人听信外人恶语,认为她是克夫的灾星。
偏偏还有那些个狂蜂浪蝶在旁追逐,因此,方媛儿过得很是艰难。
有一日,方媛儿的大哥方忠仁得罪了曾有才和花荣等无赖子。
为了帮助兄长,方媛儿亲自去找了曾有才,不知她是如何做的,但之后她和曾有才就熟络了起来。
似乎曾有才那时还认她做了干妹妹?总之,曾有才很照顾她。
至于这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外人不得而知。
但方媛儿那时的名声在城东这一片着实有些差。
后来方媛儿又出了一件让百姓们众说纷纭之事。
话说东郊有个色胚老财主,他时常会来城里吃酒耍乐。
一日,他遇见了方媛儿,顿时便着了迷。
几番追求,撒了好些银子,偏偏方媛儿根本都不理会他。
兴许这老色胚是急眼了?又或是有甚别的缘故?总之,某个夜里他闯进了方媛儿的家中。
然而过了一会儿,曾有才等十来个无赖子竟是涌入了方媛儿家,将那老色胚逮了个正着。
那老色胚吓得魂不附体,舍了许多银子,才总算是让曾有才等人满意。
待到这事传开以后,城东的百姓们自然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有说方媛儿招蜂引蝶不知检点,有说她和曾有才等无赖子定是在玩仙人跳,也有质朴的百姓略有同情等等。
此事以后,方媛儿的名声尽毁,那些个狂蜂浪蝶们自然也退避三舍。
到了今年八月,献贼入城后,那无赖子曾有才竟是时来运转,搭上了守城主将庞大海这条线。
据坊间传闻,庞大海之所以会见到方媛儿,极有可能是曾有才引荐的。
而这方媛儿也着实是有手段,将庞大海给迷得团团转,因此方家也崛起了。
她的亲大哥方忠仁本只是个质朴的小商贩,竟是得了东门城守主官的肥差。
至于方媛儿跟了庞大海以后,自然是住进了城守署的后院,因此关于她最近的事儿,外人知之甚少。
唐世勋仔细地听罢,不禁暗自咋舌。
没想到方媛儿跟曾有才之间居然如此熟络?
他估摸着时间,快到亥时了,于是将一方黑色面巾戴好,起身便要离去。
“公子!”
阿梓突然叫住了他,蹙眉问道:“你下午去方宅没见着方夫人?难道你还要夜里潜进去找她?”
“啊?”
于青青闻言一惊,神色担忧地说道:“公子,奴家今日只是随口一说,既然您下午没见着她,莫不如就算了吧?”
“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唐世勋看了两女一眼以示安慰。
未免两女太过担忧,他并未透露此去是要潜进城守署的后院。
他不再拖沓,转身由后门离去。
阿梓和于青青皆是俏眉微蹙,心中隐隐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