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午后。
潇湘门外,回龙塔一带人声鼎沸。
唐世勋与打爷站在高高的塔顶层,凭栏眺望潇水的西岸。
十几个汉帮的弟兄在塔中其他各层大肆喧闹,惹得许多想要上塔远眺的百姓皆皱眉离去。
塔下,梁憨头和张莽飞带着二十几个汉帮弟兄,三三两两地聚在各处,沿着回龙塔的西侧直至码头一带。
岳三水和寅组的老高则扮作闲汉蹲在喧闹的码头边上。
在昨日傍晚,正当唐世勋去城隍庙与韩夫人接头时,岳三水则收到了一条重要情报。
情报是寅组的老高传来的,老高昨日下午时,在北门正街的浮溪祠外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新刻的暗号:‘明日下午,回龙塔。’
老高一见这暗号顿时精神一振,他很确定,这若非‘颜教官’所刻,也定是她的手下所刻。
因为老高等十五人在东安城接受秘密培训时,有关暗号的课程一直都是阿梓,即颜梓玉在教他们。
老高和岳三水皆认为,从这浮溪祠外墙壁所刻的暗号来看,莫非是东路的老台和阿梓等三十个细作将在今日入城?
当唐世勋今日上午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立刻吩咐手下准备接应事宜。
而且他不会对打爷隐瞒此事,毕竟东线细作的队长老台,不仅是杨总兵的心腹,也算是打爷的上司。
眼下这回龙塔的顶层只有唐世勋和打爷,且东路细作还未抵达,二人自是好生地交谈了一番。
打爷说,他已透过‘某层’关系与火器局的大使夏进财秘密取得了联系,而且这层关系很硬。
三日之内,打爷会被夏大使安排进火器局去任职。
唐世勋自然不会对打爷用了怎样的关系刨根问底,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打爷成功打入火器局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唐世勋则将夏菡在火器局的三条暗线之一告诉了打爷,那是火器局内铸炮司的一个老工匠。
至于夏菡的另外两条暗线,唐世勋并未透露给打爷,因为他手下卯组的组长郑罡,通过那假扮瞎子的算命先生的路子,也已打入了火器局内。
因此那两条暗线,唐世勋交由郑罡去联络。
至于这么多条线打入火器局,之后该如何行事,又要行怎样的事,唐世勋的全盘布局还在酝酿与完善当中,当前他还未对任何人言明。
打爷记下那条暗线之后,问林素素可有消息?
唐世勋看着回龙塔西侧的涛涛潇水,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将林素素的遭遇,以及如今在何处等,全都告诉了打爷。
打爷那略显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攥住栏杆,他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过了许久,打爷方才将情绪平复下来,他的眼中满是阴冷之色:“唐公子,多谢!”
唐世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打爷,将心比心的想,若换作是他,枕边人被那秦九公子如此毒打羞辱,对其恨意也绝不会少。
不过唐世勋提醒了打爷一句,此时林素素还在昏迷当中,而韩夫人手下有吴敬祖这个懂医术的人在,不妨过段时间伤势好些了再去接她。
打爷闻言一怔,接她?韩夫人会这么轻易放了林素素?
眼见唐世勋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打爷皱眉请教,莫非唐公子还有何良策?
唐世勋淡然一笑。
他昨晚与韩夫人逃离了梅姑庙后殿的阁楼以后,穿街过巷悄悄来到了城隍庙的偏殿角落。
有关那景文公子和邱爷的身份背景,韩夫人都闭口不谈。
她问唐世勋,两人可否私下达成秘密协定?即情报共享,互通有无。
而且韩夫人很严肃地说,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任何手下参与!她希望唐世勋也如此,即两人只单独见面与联系。
唐世勋自然同意,他已经因为吴敬祖那混蛋从中作梗,导致情报网的铺开过慢。
他知道韩夫人也在暗恼此事,毕竟,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处境,情报共享乃是共赢的局面。
当然,这等情报共享该如何衡量谁的更重要,那就只得二人商讨了。
韩夫人说完此事后,又叮嘱唐世勋,关于夏菡,希望唐世勋一定要好生照顾,不要轻易动用夏菡手里的暗线。
唐世勋自然答应,他肯定不会将夏菡轻易交还给韩夫人。
眼见韩夫人说完就要告辞,唐世勋也非常理解。
若是换作他,当得知手下的某个重要心腹如那景文公子这般背叛,也定会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这自然是韩夫人急需解决的首要问题。
因此唐世勋昨晚没有挽留韩夫人。
唐世勋之所以让打爷过上些时日再去接林素素,目的很简单,静观其变。
反正林素素已经那么惨了,韩夫人难道还会下作地去伤害她?那对于韩夫人有何益处?
打爷听得似懂非懂,虽说他答应了唐世勋的建议,但他不懂为何要静观其变?
不过唐世勋不说,他也同样不便刨根问底。
这时,二人看到远处的大西门外,潇水之上最大的浮桥在缓缓向两边打开。
只见那大浮桥以南的潇水之上,不知凡几的战船已在等候通航。
打爷重重地拍了拍栏杆,神色担忧地叹道:“哎!看来,道州那边又增援了!”
唐世勋则一声冷笑:“增援好啊!这岂不说明,献贼在前方的战事吃紧?”
打爷不禁好奇地问:“前方究竟打得怎样了?为何城里几乎没甚流言蜚语?”
唐世勋远眺着那些战船缓缓渡过大浮桥一带,低声笑道:“待到老台他们来了自然知晓,对了,老台这人在下没甚接触,打爷你跟他熟吗?”
“呵呵!”
打爷心里通透得很,他慢悠悠地答道:“在下与他也不熟,但黄千户倒是在临行前提醒过在下,他说,老台性情残暴且嗜杀,莫要轻易得罪。”
“啧啧!”
唐世勋不禁撇了撇嘴:“怎么又是个残暴嗜杀的?那不是跟颜俊臣有得一比?”
“差不多吧。”
打爷听到颜俊臣的名字,不禁睨了唐世勋一眼,哂笑道:“你这未来的大小舅哥们对颜梓玉太宠了些,以后有的你受的!你跟颜梓玉的事,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如今是差太多了!”
唐世勋想起这事就糟心得很,他抱怨道:“那陡军的颜副指挥使可是阿梓的亲爹!这不,冬至那日他老人家和几位高级将领在湘江上被献贼给俘虏了,你说阿梓如今还有心思跟在下谈婚论嫁?”
“哟!”
打爷不禁拍了拍脑袋,他还真忘了这一茬,随即他皱眉道:“你那边负责城北的寅组,可有打探过潇湘街的监狱?颜副指挥使等人可有被押解进城?”
唐世勋闻言不禁摇头苦笑。
寅组的老高是线人最多的一组,监狱自然是买通了个胃口颇大的禁子,那禁子得了银子倒也讲信用,将监狱里所有犯人的名单都搞了一份给老高。
但那里边可没有颜副指挥使的名字。
咦?唐世勋瞥见打爷那眼中的玩味之色,心里顿时明白了,打爷提监狱是另有深意啊?
可不是嘛!颜副指挥使等官兵的水师将领们被俘虏,怎可能押解到这城里的监狱?那定然是关在军营里才最安全不是?
打爷也不遮掩,他问唐世勋,可还记得他们在高溪市的那天夜里,他俩和韩夫人陪吴敬祖吃晚饭?
当吴敬祖喝醉后,其舅舅,即赵氏船行的赵员外来了,并说他的小儿子在零陵城得罪了秦九公子,请韩夫人帮他说和此事。
唐世勋疑惑地看着打爷,这事他当然清楚,不过这赵员外又没拜托他和打爷,要去跟秦九说和也是韩夫人或吴敬祖去,与他俩有何关系?
打爷神秘地低声笑道,这赵员外的小儿子叫赵载,此人虽只得了个秀才功名,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火器局的大使夏进财的得意门生。
再有一点,夏进财昨日问打爷,可有法子帮他救出徒弟赵载?
唐世勋闻言鹰目一亮,夏进财的得意门生?莫非这赵载会制造火器?
就在这时,码头边上的岳三水和老高站起了身来。
只见一艘普通的中型江船停靠在码头边上。
是阿梓和薛正来了吗?唐世勋难掩期待之情,快步走下了回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