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勋与方媛儿走入了雨阁中。
两个丫鬟正在阁中一层,眼见这位唐夫子竟是走上了阁楼,而方夫人也跟在其后,两个忠心的丫鬟顿时面现不忿之色,同时也对夫人的‘忍辱负重’心疼不已。
精致的雨阁第三层,唐世勋径直走进了靠里间的方媛儿的香闺。
“喂!”
方媛儿气恼地跟着跑进去,娇嗔道:“你这老匹夫好生无礼!怎可胡乱闯进奴家的卧房?”
唐世勋对她抬了抬眼角,坏笑道:“老夫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怕老夫无礼?”
说笑间,他已是坐在了方媛儿的梳妆台前。
他当然不是进来偷香窃玉的,而是在缓缓摘掉嘴上和下巴的假须。
“你个无赖!”
方媛儿气恼地跺了跺脚,旋即她坐在唐世勋身旁好奇地问道:“你卸妆做甚?莫非你要出去?”
唐世勋微微颔首:“那是自然,外边还有好多事情,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庞宅内。”
“可是。”
方媛儿蹙眉道:“若是有人找你如何是好?再者说,你可是住在奴家的雨阁里边!这岂非让外人误会?”
“误会便误会嘛!”
唐世勋洒脱地耸了耸肩:“又没真凭实据,何况,谁会乱嚼舌根?”
“你!”
方媛儿气得拧了拧他的胳膊:“若是以后被庞大海晓得了,你看他会不会饶了你!”
唐世勋将嘴上的一圈假须整齐地摆在妆台上,打趣道:“不就是庞大海吗?我如今可是翟将军的首席幕僚,还怕他?”
“哼!”
方媛儿一声冷笑:“你以为翟将军真地信任你?”
她可是清楚这翟将军的秉性,这等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贼将,那何止是心硬如铁?
唐世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如何不清楚这首席幕僚的职位不稳当?
如今是翟将军有求于他,才会如此礼待之。
一旦这姓翟的后援到了,翻脸不认人都是轻的,便是杀了他唐世勋都有可能。
当然,唐世勋坐上这个位子本就是在走钢丝,虽步步危机,但却步步皆有丰厚回报。
他并未卸掉脸上易容,一头白发也依旧,他从怀中掏出一面四方平定巾戴在头上,便欲起身离去。
方媛儿在旁幽幽问道:“适才那位若一公子,就是韩夫人吧?”
唐世勋淡然一笑,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虽说韩夫人女扮男装看似没甚问题,但绝对经不起有心之人细看,就如阿梓也是一样,就她俩那大胸脯大屁股的,岂是那么好遮掩的?
唐世勋将他的外袍反面穿上,成了一袭黑衣。
他亲昵地刮了刮方媛儿的鼻尖儿,打趣道:“好了,你继续独守空闺吧,在下去也!”
方媛儿看着唐世勋的背影消失于窗口,不禁一声轻叹。
想到唐世勋和韩夫人的细作生活如此之精彩,再想到自己的生活如此乏善可陈,方媛儿如何不暗生羡慕?
唐世勋悄然离开雨阁后,本是想直接由后院的院墙离去,但他猛然想到自己的一个疏忽,因此绕过花园走向了中庭。
他想去看看于猛等人怎么样了。
由于他与翟酉生和申不凡等人来这庞宅时,没有办法事先通知在这儿做亲兵队长的于猛,导致于猛和李有茂遇见了。
于猛乃是于青青的二哥,如何不知李有茂这妹夫坑害他三弟于虎之事?
唐世勋倒不担心李有茂察觉到他有何问题,毕竟连于猛也不知晓他假扮这唐夫子。
但唐世勋却有些担心于猛会对李有茂大打出手,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中庭西侧的一间大厢房很是热闹,只见四十余个汉子正在房中吃酒划拳。
于猛、李有茂、李大柱和许康宁等人都在,颜俊介亦在其中。
气氛很不错,一帮汉子已不知喝了多少酒,已是有好几个汉子喝趴下了。
只见于猛一个劲地拉着李有茂拼酒,李有茂似乎被喝得很惨。
唐世勋远远地看了一阵子,既然他们暂时还没闹出甚大事来,那他自是不会去打扰,于是他由中庭的西侧院墙悄然离去。
离开归隐巷后,唐世勋的第一站是去隔壁青松巷的那间半边宅找郑罡。
由于唐世勋乃是临时过来,他并未敲门,而是翻上了马头墙后,直接跃入了天井当中。
就在唐世勋刚落地,一阵不可描述的淫靡之声已传入他的耳中。
唐世勋暗自好笑,这郑罡还真和隔壁的寡妇好上了?
他悄悄走到郑罡的房门外,那不堪入耳的销魂声和喘息声愈发清晰而此起彼伏。
唐公子也是过来人,他当然不会去管手下的私生活。
但唐世勋不禁有些发愁,听郑罡在房里那粗重而不急躁的气息,可以想见这厮也是经验老到之辈,谁知他还得捣鼓多久?
总不能一直在这听墙根,等到郑罡完事吧?
唐世勋是有极重要的事来问郑罡,于是他不再犹豫,口中发出一声轻咳,并用暗号敲了敲房门。
房中声音戛然而止。
女子似乎想惊呼,但被郑罡捂住了嘴。
只听郑罡与那女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起床开门。
唐世勋和郑罡走到厨房内蹲坐。
郑罡当真是有气没处撒,若是别人在他快活时如此吓他,他恐怕早就翻脸了。
偏偏来的是唐公子,这既是领导又是老板的,郑罡自然是忍着心头火气。
唐世勋也知这么坏人好事很不厚道,因此他很是坦诚地对郑罡说了声抱歉,遂转入正题。
他问,火器局的火药司混得熟络了吗?可有跟那暗线一起讨论黑火药的配比问题?
这正是唐世勋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由于他没法搞到多少制作黑火药的原料,也没亲自打入火器局内部,因此他没法用后世的最佳配比来自制黑火药。
虽说如今的黑火药配比也是一硫二硝三木炭,但并不像后世那般有‘标准答案’。
整个大明各地的火药制作,在配比上都各有不同。
就如那日秦九在秦宅内埋的火药,爆炸声音是响,但那威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唐世勋当时就有想到,那秦九搞到的火药之原料配比定然不对。
当唐世勋从夏菡口中得知她的三条火器局的暗线之后,且其中一条暗线就在火药司之内,他就有了想派人打入火药司的想法。
后来他看到郑罡与那假瞎子算命先生等人,居然跑去了东山北麓的火器局外围,而后郑罡成功地打入了火器局,且还是火药司的一个小管事,这无疑让唐世勋很是欣喜。
因此他单独告诉了郑罡黑火药的标准配比,并让郑罡与那暗线一同实验。
毕竟火药司里有原料,只要将配比尽量精细地接近最佳答案,黑火药的威力自是截然不同。
郑罡听唐世勋问及此事,不禁尴尬地抠着后脑勺说,公子,这配比火药的事儿进展有限。
要说郑罡这人虽生得五大三粗,但他的心思既细腻且精明。
他当兵二十年,军中火器和火药接触得多了,对于火药威力不稳定的问题早就知晓。
因此他一听唐世勋传授的配比之法,已是大概明白了。
但问题是,脑子里知晓只是理论,实际操作上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
何况郑罡要捣鼓这配比火药之事,只能私下和那暗线两人来做。
结果今日中午实验出事了,新配比的一小份火药炸了,那暗线的手臂被炸断,整间屋子都陷入了火海。
好在那火药司本就时常出事,倒也算不得太引人注目。
郑罡为了防止那暗线出去乱说,向岳三水申请了五十两银子去当封口费。
至于接下去的配比火药之事,郑罡还在物色新的人选。
唐世勋听得目瞪口呆,那暗线都被炸断手臂了,你这货居然都能毫发无损?这夜里竟还有兴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