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这玉姑大婶究竟有何能耐背景?居然敢当众骂唐夫子为老匹夫?
这位老爷子可是手握近万士兵的军头啊!许南潇和王秀荷皆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泼辣的玉姑。
韩夫人亦是诧异地看了阿梓一眼,她对阿梓可是颇为了解,这小妮子往日里可是既精明又阴险,怎会如此失态地跟唐世勋闹脾气?
唐世勋自是不会有甚好脸色,眼见阿梓想要站起身来,他冷声道:“坐下!先说正事!”
随即他压低声线道:“竟敢如此不懂事,晚些时候老夫定要重重的对你施行家法!”
后面这句话,只有坐在他身旁木墩子上的阿梓和韩夫人听到。
家法?这坏小子居然还有甚家法?韩夫人不禁暗自好奇,而她见阿梓竟然低垂着脑袋乖乖坐下了。
阿梓直感到俏脸到耳根子都滚烫至极,但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其实这所谓的‘家法’还是她当初在东安城时偶然提出的,那时她曾私下出去联络她的堂兄颜俊臣等人,但她当时并未将实情告诉唐世勋。
结果这坏蛋竟是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屁股!更让她气恼的是,还被于青青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后来于青青也犯了错误,她竟是当街与她的夫君李有茂相认,而当时李有茂已经把于青青的三哥于虎等汉帮弟兄全给坑了,若非阿梓与李有茂虚与委蛇,并伺机将于青青拉走,后果不堪设想。
阿梓后来幸灾乐祸地对唐世勋说,于青青犯了这等错误,难道不该也施行‘家法’?
于是,‘家法’就成了唐世勋、阿梓和于青青之间的小秘密。
思绪回到当下,阿梓之所以心里甜滋滋的,并非是她乐于被那坏小子施行家法,而是体会到他对她的在乎,且这也是在给她台阶下。
其实阿梓适才突然不管不顾地骂唐世勋为老匹夫,可不仅仅是因为吃醋而已,更是因为她心头的不忿。
她本是对自己的容貌姿色极有自信,且唐世勋对她那甚为少见的含珠唇很是喜爱。
然而,眼见韩夫人那狐狸精已是以本来面目示人,更有秦薇儿和这堂中的许南潇、王秀荷也都没有易容,偏偏她还得扮作人老珠黄的玉姑!
加之适才她亲眼看到许南潇和王秀荷一左一右伺候唐世勋用餐,她的怒火顿时难以遏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恐怕是源于她内心深处的危机感?
而她之所以动那么大的火气,何尝不是在赌?她赌唐世勋不会因为她发火就当真抛弃她!
这并非阿梓仗着自己的姿色,也并非仗着她爹是广西陡军的副指挥使,而是因为如今被她全面铺开的情报网!这,才是她最大的底气所在。
自从唐世勋有了唐夫子这个明面上的身份之后,那是既要管军队,又与孙将军、秦家等勾心斗角,因此他早已将暗地里的情报体系交给阿梓全权负责。
阿梓本就对情报之事极有天分,自她跟随唐世勋离开小狼山寨至今,无疑是接受唐世勋所传授的特工知识最多之人。
当她全面接手零陵城的情报网之后,如今可是将这张网铺得越来越大。
若是这坏小子当真抛弃我,我就随我爹回广西去,看他如何是好!阿梓之前在气头上时便是这等想法。
算了!看在他还在乎我的份上,我就暂且原谅他,这个花心的混蛋!阿梓此时则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
唐世勋自然不清楚阿梓心里在想些甚,但他此时哪有空去理会这些?
他轻咳了一声,吩咐许南潇和王秀荷坐在椅子上记录。
随即他扭头看向韩夫人,淡然笑道:“伊人,先说你那边的事吧!”
韩夫人正在脑子里琢磨着那‘家法’究竟是怎样,重重的施行家法又是如何?她越想越是好奇。
直到唐世勋开口询问,她方才回过神来。
于是她撇开心头思绪,将她那边的事儿娓娓道来。
昨日下午韩夫人回到城南的府学宫之后,召集了吴敬祖和景文公子赵丰等十余个与她相交甚密的士人来相聚。
而后韩夫人抛出了唐夫子的郑重承诺,即重开府学与县学,并优待一众文人士子等事。
吴敬祖和赵丰等十余个士人自然对唐夫子的承诺极为欣喜。
但他们都有疑虑,唐夫子可是手握重兵之人,为何要重开府学与县学?优待士人又是如何优待?唐夫子对士人如此示好意欲何为?
他们皆经历过和见过献贼入城之后的诸多惨事,心性皆或多或少有了长进,而他们都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做献贼的官!
不仅是他们这十几人,零陵城内外的不少士人,又如南边的道州等地,北边的祁阳县等地,立志不做献贼之官的士人不知凡几。
这些士人或如吴敬祖之前那般在家中深居简出,或是南下两广,又或是藏于乡野做隐士,不一而足。
而景文公子赵丰则是个例外,他始终坚持做零陵县学宫的‘训导’,但这不是他要做献贼的官,他根本都不要献贼的一分一毫,也从未恳求过孙将军、秦家或是许家。
其实当孙将军入城以后,府学和县学的一应职务就已经全部废除。
景文公子赵丰只是以这样的身份‘占据’县学宫,以防县学宫也如府学宫那般险些被毁于一旦,他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就连遗书和绝命诗都早已写好。
正因为有赵丰这个视死如归的榜样在,不少士人方才壮着胆子进出府学宫和县学宫。
当然,府学宫和县学宫之所以得以保存,还有赖于秦大人和许大人的暗中帮衬,毕竟这两所学宫里满是他俩年轻时的回忆,又岂能眼睁睁地见之被孙将军毁于一旦?
其实赵丰等一众士人对秦大人和许大人的暗助都心知肚明,也知道这两位大人求贤若渴,希望一众士人能为他俩所用。
不过,赵丰等人皆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秦大人和许大人。
当昨日赵丰等人听韩夫人说了唐夫子的承诺之后,自然就有了这样的顾虑,莫非唐夫子是想借着重开府学与县学的由头,招纳他们为其所用?
韩夫人对这帮士人的想法心知肚明,她告诉士子们,重开府学与县学之后,学宫将作为一个独立的体系,即不再归于衙门管理。
既然学宫从衙门分离出去,加入学宫的士子们自然也就不能就职于衙门的各有司,同样的,士子们也不能就职于军中。
而韩夫人还郑重地告诉一众士子,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学宫体系又岂能是一盘散沙?而零陵商会的模式无疑是一个颇为不错的借鉴。
因此韩夫人将零陵商会的高层架构详细地说与他们听,并提出建议,如府学宫,设‘学正’一人,副学正四人,此为核心管理层,其下是‘训导’,人数在十人之内。
学正和训导皆可教书育人,但同时还负责管理学宫一应事务,且具体的规章制度,需五个正、副学正一同讨论与投票决定,而训导则有提议权与一致否决权。
比方说学正和副学正的提案虽在五人核心层通过,但若是所有训导全部反对,则可行使一致否决权。
又如县学宫,则设‘教谕’一人,副教谕两人,此为核心管理层,其下则是十人之内的训导,县学宫自然归府学宫管辖,但县学宫也有一定的自主权。
而且不仅是零陵县学宫,之后还会有南边的道州学宫与宁远县学宫等等,也都归府学宫管辖。
韩夫人还告诉一众士子,唐夫子绝不以言论罪!当然,这仅限于在学宫内部。
比如士子们隔三差五的在学宫内开一场文会或辩论会等,大可畅谈军事、政事与民生等各类话题,也可对时政提出各自的见解与建议,又或是指出唐夫子和秦大人等在军事或施政上的利弊等等。
总之,士子们可以在学宫内畅所欲言,只要是唐夫子治下之地,绝不会以言论罪之。
“荒谬!”
阿梓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了。
她本是如许南潇和王秀荷一样拿着炭笔在记录,只见她将小本子往桌上一放,冷声问道:“那些个整日清谈的读书人嘴巴子毒得很!让他们畅所欲言?那还不把干爹给骂得狗血淋头?”
许南潇虽对这玉姑很是不喜,但她心里也不赞同让那些士人如此畅所欲言。
她可是亲眼见过原来府学宫的学正大人是如何骂她爹的,她爹那时气得险些吐血不是?
当然,许南潇自是不会出言附和玉姑。
但是王秀荷却坐不住了,她对玉姑一竿子‘打死’所有读书人的偏见很是不满,于是她蹙眉道:“读书人又岂是全都毒舌?兴许他们也能提出许多颇为不错的建议呢?”
唐世勋见阿梓还要反驳王秀荷的话,他不禁瞪了阿梓一眼:“怎的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就不能听伊人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
旋即他冷冷地看向王秀荷:“你可是忘了秘书的职责?念你也才刚做秘书不久,姑且警告你一次,下不为例!”
王秀荷吓了一跳,即便她心中有些委屈,但她自然想起唐夫子还真提醒过她,秘书不得在记录会议之时主动插嘴,她刚刚还真把这条规矩给忘了,于是她连忙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
阿梓则已委屈地嘟起了嘴儿,我不是担心你如此广开言路,恐怕以后会被那些‘毒舌’给骂得吐血么?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坏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