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丑时。
夜风凛冽,零陵城南郊,漆黑的潇水西岸亮起了一行火把,十余个步卒护送着一辆马车向南边的门滩军营而去。
马车内,王秀荷与岳三水并排而坐,对于这其貌不扬的矮小男子,她虽只跟他接触了不足半日,但她已愈发感到他的深藏不露与权柄之大。
之前王秀荷跟着岳三水离开二号据点,她很好奇这大夜晚的该如何离开零陵城,而后岳三水带着她去了城南门附近的一间小宅子,岳三水在宅内换了套军装还贴上了稀疏的小胡子,并让王秀荷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而后两人走去了南门守军驻地,岳三水神色倨傲地将腰牌递给门口的守卫,并说有紧急事务要找毛百总,守卫看清了腰牌后忙恭敬地请岳三水与王秀荷进入驻地内。
王秀荷知道那南门守将毛百总乃是知县齐大坚的发小,因此毛百总自然也是唐夫子的人,但她不清楚岳三水有何军职,竟让那守卫如此毕恭毕敬?而且连通报都省了,竟是直接请岳三水入内?
当岳三水进入驻地时,毛百总不仅亲自迎接他,且还执下属之礼并恭敬地称他为‘岳镇抚’,这三个字无疑让王秀荷大吃一惊。
要知道唐夫子的唐家军制度本就是对外公开的,其军内设有镇抚部,下辖四个司,分别管理奖赏、刑罚、安抚和稽查四个部分的军中事务。
而王秀荷惊讶的是,镇抚部如今由唐夫子亲自监理,正、副镇抚使皆虚位以待,毛百总为何称岳三水为‘岳镇抚’?
当时岳三水并未对她解释,只是吩咐毛百总派一队士兵护送他们去门滩军营,而后便与王秀荷乘上了这辆马车。
直到离城之后,岳三水方才对王秀荷解释道,他乃是镇抚部第四司的副司长,专司军中各营部的稽查工作,而这镇抚第四司的司长之位空悬,目前只有三个副司长。
其中岳三水最是清闲,他只需稽查驻守于零陵城内隶属唐家军的队伍,而另两位副司长则负责稽查城外各处的唐家军。
要知道城内哪有多少唐夫子的队伍?除了护卫军债事务所和王秀荷的士兵,就只有城南门的守将毛百总与麾下守军效忠于唐夫子而已,这毛百总隶属于白老三的步兵右营。
其实唐夫子给岳三水安排这个职务,正是为了方便他有紧急事务时可自由出入零陵城。
当然,毛百总可不知道唐夫子的深意,这毛百总常年守着城南门,屁股哪能干净得了?若是岳三水真要按章稽查,他哪有好果子吃?因此他每次见到岳三水都会尊称一声‘岳镇抚’。
漆黑的马车内,岳三水解释完了之后打趣道:“说起来在下这镇抚四司的副司长也只是个百总而已,虽然与王夫人你的军职平级,但你这秘书三科的科长职权可比在下重多了。”
王秀荷撇了撇嘴,幽幽叹道:“岳大哥说笑了,奴家这三科的权力可比不上秘书一科的秦科长和二科的许科长,更莫说与您相比了,奴家可没有你的便宜行事之权,至于奴家那个百总的军职只不过是个挂职,只是每个月多了些薪俸而已。”
旋即她柔声说道:“岳大哥,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就称奴家秀荷吧。”
岳三水轻嗯了一声后安慰道:“秀荷你也莫要妄自菲薄,秘书局乃是唐夫子的直属机构,局内三个科分理‘军、政、商’三界之事,你的第三科权力看似不及一科和二科,但第三科不仅管商事,还有权参与和记录府学宫新体系的各项会议,而且你还负责军职事务所,军中将领可都称你为‘财神爷’不是?”
说到这儿他低声笑道:“如今虽只是一座零陵城,但将来地盘宽了以后,你们秘书局的权柄可是大得很呐!”
王秀荷那如水的眸子不禁一亮:“岳大哥,唐夫子他可是在筹备攻打东安城了?”
“呵呵!”
岳三水模棱两可地笑道:“要打哪儿是唐夫子和参谋部考虑的事情,你只需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可莫要轻信外边的传闻或是府学宫那帮书生的纸上谈兵。”
王秀荷螓首微点,恭声应是。
的确,她上个月底时去府学宫参加例会时,景文公子赵丰等人就聊到了唐夫子下一步会攻略何处的问题。
这些文士们自信地指着地图分析,南边的道州等地如今在名义上都可算是唐夫子的盟友,北边的祁阳县则是孙将军麾下的倪将军部,唐夫子要想攻出去,那不就只能是向西攻打东安县了?
而王秀荷在军债事务所内也听许多员外和富商们聊起过此事,他们也都认为唐夫子的攻略方向应当是西边。
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看好唐夫子能轻易拿下东安县官兵的‘桥头堡’石期站。
那地方太难打了!之前孙将军就是太想重新夺回石期站,结果不仅损兵折将还被官兵反扑打下了黄田铺,哪怕如今广西兵已撤离,但陈副总兵又岂会不死守石期站?
有的军债持有者更是直言,假若唐夫子的第三期军债发行‘石期站军债’,恐怕不少人都会持观望态度云云。
不过王秀荷对于唐夫子究竟要打何处自是没甚意见,她对兵事不感兴趣,只因她管着军债事务所,深知在第二期军债到期之前必须要发行第三期军债,否则她上哪儿去找一百万两现银来给军债持有者们兑回本金?
王秀荷的思绪转回当下,她换个话题问道:“岳大哥,奴家有一事不解,为何你会带着文茵姐姐和湘儿来找奴家?江依柔或是许南潇那儿都人多势众,岂非更为安全?按理来说,唐夫子能给你和奴家一套秘密联络的暗号手势,那你应当也有暗号可联络江依柔或许南潇吧?”
“呵呵!秀荷真是冰雪聪明。”
岳三水淡然笑道:“没错,在下的确有暗号可分别联络你们三人,但正所谓亲疏有别不是?”
王秀荷闻言不禁心头一咯噔,我跟他以前可不认识,他这话是何意?为何是亲疏有别?难道,他对我有意思?他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