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芦洪市东街的营地旁,原程三爷的大宅内外戒备森严,后备营统领汪庆达神色严峻地离开了‘子诩公子’歇息的奢华主卧房。
与他一同离去的还有刚加入陷阵营不久的刘志宝和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子。
原本汪庆达今日的心情极好,中午时,他麾下前、中、左三个满编部的二千八百余将士埋伏于坝凼口的密林中,将高溪市北码头的献贼守将杜爷派来的四百余贼兵给包了饺子,而己方只死伤了百余人。
这对于尚在发展初期的后备营将士们而言,无疑又是一次增加自信的大捷。
敌方除了领头的几个贼人被关押审讯以外,其他贼人无论投降与否都被押去密林深处砍杀殆尽,那场面无疑是极为血腥的,不少新兵蛋子在战后狂吐不止,但汪庆达也是为了让他们多见见血长些经验。
毕竟此番前来的贼人实力算不上多强,且有两个拖后的贼人斥候见有埋伏调转马头便逃了,可以想见那贼将杜爷定会派人再来攻打,且敌方必然会更警惕以防遭伏,到时汪庆达的后备营将士可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到了临近傍晚那会儿,汪庆达已是处理完所有善后事宜,他兴冲冲地回到芦洪市军营向‘子诩公子’汇报总结,谁知侍卫却说公子突然生病躺在军营旁的大宅子里。
汪庆达不虞有他,自是赶紧跑来大宅子拜见之,谁曾想刘志宝和一个男子也在‘子诩公子’的卧房内,更让汪庆达震惊的是,刘志宝身旁那个披散着头发的男子竟是‘子诩公子’所扮!而那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却是个冒牌货。
其实唐世勋这几日待在芦洪市不仅是为了捋顺后备营的招兵与练兵诸事,更是为了等待岳老财率兵营救小狼山寨,且他几番叮嘱岳老财定要把山寨的人全部送来芦洪市,这当中有一个重要目的,他在等一个身形与他相仿、可易容成他模样的男子,即原小狼山寨大当家牛爷的嫡系干将、负责斥候的杨大义。
当初唐世勋带着四麻儿等人斩杀牛爷之时,杨大义带着帮山贼来救牛爷,而埋伏于旁的于猛一箭射穿了杨大义的胸膛,好在未伤及要害活了性命。
而唐世勋离开山寨时让于猛和宋夫子的义子严宽负责斥候,并给二人写了份只能算是初稿的‘斥候训练手册’。
当于猛背着小丫头季嫣儿离开小狼山寨之后,山寨斥候队的十余人就由严宽负责,到了今年正月中旬,杨大义和于威的四弟于豹皆伤愈复出,并一同加入了斥候队。
今日下午时,小狼山寨的男女老幼近三百来人全部抵达芦洪市,刘志宝让何大财负责安顿众人,而他则让杨大义披散着头发随他来到了唐世勋装病的这座大宅。
到了奢华的卧房内,杨大义才晓得这芦洪市的新主人‘子诩公子’竟是他们的寨主唐世勋!而他也明白了唐世勋的意思,即他要扮作唐世勋在这卧房里装一阵子的病。
同时杨大义也明白了,原来岳老财带去的那些彪悍的将士都是唐世勋的麾下。
虽说心怀忠义的杨大义最初对唐世勋是怀恨在心,毕竟唐世勋曾亲手斩下了牛爷的首级,杨大义又岂会不耿耿于怀?
不过这几个月被大狼山寨的贼人围得他们险些全都饿死,若非世勋公子派岳老财率兵去拯救,他杨大义的家眷岂非也都得归西?
何况杨大义自己也快到极限,饿了那几日之后他想到了许多,就连他都在心里祈求满天神佛能给他们一次奇迹。
而奇迹终于来了!是唐世勋救了他们!他杨大义的母亲和妻儿可全都活了性命!那些个过往的恩恩怨怨又算个甚?
这份救命之恩情杨大义自是没齿难忘,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假扮装病的‘子诩公子’。
对于杨大义能够放下曾经的嫌隙,唐世勋自是深感欣慰,于是他教授了杨大义如何易容,并教杨大义如何运用声带改变嗓音、以及教些颇有他的特点的肢体动作等等。
而要把此次互换身份之事做得更完美,唐世勋自然需要汪庆达的配合掩护。
当汪庆达进入卧房之后看到这等情况,他当即力劝唐世勋莫要如此冒险,因为唐世勋可不是出去‘微服私访’找乐子,而是要深入敌后的黄杨堡和祁阳城!
这如何使得?汪庆达的脑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顾虑的可不仅仅是这位‘子诩公子’的个人安危,更是担心他后备营数千将士以及陷阵营和山地营的将士们!若是公子此去有个甚三长两短,这祁阳攻略该如何继续?
因此汪庆达断不可能同意公子只带几个山贼就去冒险行事,而且汪庆达很是费解,为何公子会跟小狼山寨的人如此熟络?
唐世勋料到汪庆达不会轻易被说服,好在他有备用方案。
当他们打下芦洪市的夜晚,他曾跟汪庆达、庞大田和盘辉三个营将官密议了许久,并确定了半个月后攻打黄杨堡的战略方针,其中的关键点是,各路将士需在三月初一抵达黄杨堡以西约七里的鹅子岗。
而薛正在二月十四来与唐世勋秘密会晤时曾详细地汇报了鹅子岗一带的情况,这鹅子岗乃是宋家岭当中的一座山岗,从该岗可俯瞰东边的黄杨堡与湘江,地势颇为不错,因此鹅子岗上设有一座简易的烽火台,并驻有几个小喽啰。
在鹅子岗之下向东约两里处是枫木冲,该地有座可容纳百十人的小营寨,倪将军麾下的两队精锐老贼扎驻于寨内。
在鹅子岗以西不足二十里处是牛角坝镇,该镇不在主官道上,距离湘江亦有二十余里地,因此只驻守着一队精锐老贼和几十个喽啰。
值得注意的是,牛角坝镇与西边的芦洪市、南边的高溪市、东边的黄杨堡这三地皆相距二十余里地。
当唐世勋得知这些信息以后,他便打算在二月底时先突袭牛角坝镇,继而再东进鹅子岗。
但他毕竟没有亲临这些地方查探,也不知具体情况,甚至连路线也颇为模糊,更莫说黄杨堡和祁阳城更是从未去过,因此他才打算先秘密过去踩点。
既然汪庆达担心他的安危,他便提出一个折衷的法子,由后备营‘前部’的斥候司派出精干人手与他同去,并沿途做好标记与接应事宜,待到他将所有地形绘制草图之后便会回来。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汪庆达根本无法拒绝。
莫要看后备营已扩充至三千余人,且汪庆达还划出四百余人给顾厚生组成了斥候司,让这帮人警戒斥候还算堪用,但谁懂得绘制地图?
而汪庆达可是在帅帐内亲眼见过‘子诩公子’绘制的芦洪市图纸,就他所见过的懂得绘图之人,除了唐夫子和军债事务所的王夫人,还有谁能绘制如此精细的图纸?
谁不知打仗要谋定而后动?而要谋,岂能不先了解地形地势?而除了‘子诩公子’,眼下还有谁能胜任绘图之重任?
因此,汪庆达被说服了。
于是汪庆达陪着刘志宝和扮作杨大义的唐世勋走出大宅之后,吩咐十余个侍卫好生保护两人,而他则要亲自赶去坝凼口找斥候司的把总顾厚生密议。
唐世勋自然清楚这些侍卫的‘保护’是何意,无非就是要看紧他,以免他还未等顾厚生回来就悄悄开溜。
这小子真够谨慎的!唐世勋无奈地摇了摇头,遂攀着刘志宝的肩膀咧嘴笑道:“志宝兄,走,咱俩去会会老友们!”
刘志宝还是第一次被恩公如此亲切地攀着肩膀,他心下虽甚是感动,但他糙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在他见到后备营的营将官汪统领以前,并不觉得让杨大义去假扮恩公世勋有甚不妥,好吧,他根本就不晓得恩公居然要去攻打黄扬堡甚至祁阳城!
待到汪统领说了这事以后,刘志宝的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这他娘的可是要攻城啊!那得死多少人啊?
再想到恩公居然要亲赴险境查探地形,刘志宝更是后悔不迭,恩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他全家岂非都要被那汪统领给五马分尸了去?
哎!愁死个人了!刘志宝唉声叹气地与恩公世勋走向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