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手上只有一个丁雅言,底气不太足。
他们本意是挟持傅锦梨,可那孩子身边人实在太多,就算做了这样周密的部署,还是只拿下了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
可此时大势已去,他也只是随口一喊,就算不甘心,他也并不认为大启陛下会因为这么一个小丫头放了他们。
可偏偏,傅应绝还真就照做了。
帝王浑身浴血,露在外头的皮肤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殷色,更为他这身冷然加上了诡谲。
冷白染血的手掌抬起,禁卫就慢慢退开去。
刺客的身边只留了他,隐龙卫跟几个孩子,连同落安。
启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放人。”
傅锦梨眼睛红得像小兔子,缩着脑袋半藏着身体在傅应绝身后,像是一颗找着支柱就开始哭唧唧告状的胖团子,没了方才的凶样。
听见傅应绝说话,还要奶呼呼地跟着喊一声,“放!”
刺客瞬间狂喜,没料到手上的孩子竟会这般好使。
他慢慢朝后退去,丁雅言在他手上安安静静,黑黝黝的双眸沉稳极了。
没捞到大启的永嘉殿下,可随便一个孩子就能叫对面投鼠忌器,这显然是意外之喜。
领头捞着丁雅言的刺客身上也带了伤,他却浑然不顾,只觉得自己有了喘息之机,扯着脸皮笑道,“大启陛下名不虚传。”
“是。”傅应绝甩甩手,将手上被他砍得破破烂烂的剑扔到地上,随口附和,“朕确实不太虚。”
眼皮揭起,狭长而薄,他侧额,瞧起来有些狠拧。
“有这时间跟朕扯大话,早些将孩子放了,赏你条命。”
说句俗气的,这人真的又冷又傲,前提是忽略掉他腿上挂着的那只滚得灰扑扑,又哭得脏兮兮的粉团。
粉团吸吸鼻子,眼睛紧张地粘在丁雅言身上,而后,身子一转,又不知去捣鼓什么了。
傅应绝只空了一只手给她攥着,没注意到她在干什么,感觉到手中一空,也没怎么在意,依旧跟对面对峙着。
“只要放人,朕说你能活,你就能活。”说话地间隙,他眸光流转,目光不经意往侧边落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在他的侧边,是落安。
傅应绝继续道,“拿她一人,换你们几十条命,这买卖就当朕吃回闷亏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随意,以至于对面都没察觉。
所以当落安抬手的时候,刺客都没注意到。
可是落安手只是抬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整个人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脸色有些怪异,甚至是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作为,抬手的动作改成了手指一勾。
就在他勾指的一瞬,对面被人抓在手中的丁雅言眼睛忽然无机质,小动物似地,木械化地滑动一瞬。
眼中的黑色晕得更开了,像是平平的黑水注入了温度,翻滚起来。
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刺客抓住她的那只手上,没怎么用力,只是这么轻轻一放——
在两人的手接触的瞬间,刺客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是被禁锢住了,说到一半的话也因为控制不住嘴巴而再也没有说出。
有什么东西.......将他定在了原地。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很轻柔的东西从自己手上的小女孩身上迸出,无形地,一波波地朝着周边奔涌而去。
像风,轻柔地拂过,却似平地惊雷一般,将他周围的弟兄们掀翻出去!
一切都只是瞬间,
可还有更叫他惊恐的——是一支箭,一支从对面而来,直奔他面门而来的箭!
那箭的轨迹在他眼中似是慢放,一寸寸地贴近,直至“噗嗤”一声,没入他的左肩。
而后刺客嗡嗡的耳边就传来一声闷闷的,奶气的童声——
“歪掉,小梨子小箭坏坏了,周周哥哥,修!”
很戏剧化的一幕——
原本好好站着,七零八落但是仍有威胁的刺客七歪八扭倒在地上,只有劫持着丁雅言的那一位还好好地站在原地。
肩上插着一支箭,却像感觉不到痛似地一动不动,只有眼中无尽惊恐。
而在他的对面,脏兮兮的小团子钻在他爹衣裳底下,近乎是半趴半靠地,躲躲藏藏,偷感十足地举着她的小弩。
一时众人都看痴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傅应绝。
他眨了两下眼,慢吞吞地垂下头,正对上险些将他衣裳全掀开的傅锦梨亮晶晶,求夸奖的双目。
男人脑上缓缓冒出个问号。
“?”
傅应绝觉得还是太冒昧了点。
傅锦梨整个人都裹在他衣裳下摆,要不是还有些分寸,这胖娃娃是要顶着他的衣裳,甚至是扯了去裹在自己身上。
“......你非得这么掩护一下自己是吗。”
傅锦梨躲躲藏藏的时候,因为人小,总爱往人衣裳底下钻。
一钻一个吱身,周意然都拿着没办法。
进去就直挺挺地跟块小木头似地站好。
这次似乎是觉得对面的刺客发现自己了,于是就这么一滚,借着自家爹爹的掩护,架起了弓弩。
厉害是厉害地。
可险些走光的傅应绝实在是夸不出口。
落安清咳一声,嘴角微微翘起,掩饰一般地偏过头去。
其实他是看见了的,只是也没阻止,甚至是帮了胖娃娃一把。
所以在接到傅应绝示意的时候才会有那般举动。
————
小殿下跟陛下是有些招敌体质在身上的,这俩人只要一道出去,必然是会遇上些刺激事儿。
西山围场的时候被叛军跟南度围攻,这次出来早秋礼,又遇上了苍涟截杀。
一次比一次刺激。
只是这次又有些怪了,按照那位睚眦必报的性格,被人安了后手,必然是要采取行动的。
可是那位陛下却似是吃下了这哑巴闷亏一样,不光没第一时间管苍涟那些人,反是先召见了小殿下的夫子。
而少傅落安,也是神色不动,坦坦荡荡地跨进了中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