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是私下里出宫的,送信武侯老夫人出京也是瞒着太皇太后的。
原本一切都是安排妥帖的,却不想太皇太后当日夜间便发了热,幸好金嬷嬷一直守着,瞧着不对便唤了值守的太医。
朱维桢是知道皇祖母就这一年了,思来想去,还是吩咐陈福,“皇祖母病中思念孙儿,派人去将纪王给召回来。”
待第二日,几位长公主进宫问安的时候,皇帝又留下了独自住在公主府的寿安长公主,“皇姐独自住在公主府,叫人担心挂念,皇祖母也念着,朕让内务府给康宁宫添置些皇姐的物件,皇姐安心在宫里长住,伴着皇祖母和母后。”
皇帝的提议,正中母后皇太后的心思,她忙不迭的替寿安长公主应下了,“皇帝想的周到,且让寿安留在宫里。”
太皇太后不放心的,还有金嬷嬷。等母后皇太后带着寿安长公主离去,她就同皇帝说了,“金嬷嬷跟着哀家拘在宫里一辈子,临到该老了该享福的年纪了,怎么着也得给她也安排好。”
为了让皇祖母安心,皇帝便说,“金宝聪明孝顺,让他认金嬷嬷做干娘,日后叫他孝顺着金嬷嬷,皇祖母尽管放心。”
虽然金嬷嬷差不多是做他祖母的年纪了,可近一辈更亲近不是?
太皇太后也不差银钱什么的给金嬷嬷养老,她要的不过是皇帝一个照拂的保证,金宝是兴安的徒弟,在御前也是得脸的,有他做干儿子,日后金嬷嬷带钱财出宫,也不怕被有心人惦记。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坐在慈宁宫里,看着金嬷嬷受了金宝认干娘的礼。
等到半个月后,曹王从闽南回来,皇帝也没再派他出京。只召了靖王世子和左都御史到御前,点为钦差大臣,命他们接手曹王之后的事宜,一起巡查各地政务。
他们离京之后,被换了侍郎、郎中、员外郎六七朝臣的户部经过小半年的整和也差不多安定了下来。
四月中旬,朱维桢一道谕旨,迁户部尚书为太子少师。又任潘彬为户部尚书,王告为户部右侍郎,彻底将户部旧臣换了个干净。
至于空下来的刑部侍郎等职,只令吏部等人在大朝会上再做举荐。
四月正是暖春时,皇宫各处都有新鲜花枝装点。
再往五月的时候,天也热了。御花园旁边的水池里水莲都开始结花苞了。
皇后才定了今夏各处用冰的用度,便见外头有宫人喜气洋洋的被夏云引着进殿报喜,“娘娘,刚太医请脉,景阳宫顺美人有孕两月了。”
八皇子最近吃的香睡的好,长的白白胖胖,皇后心情不错,便是听到宫妃有孕,她也只是面带笑意,让夏云去送赏,给太后皇后报喜。
先头因为皇帝将纪王殿下和寿安长公主留在宫里长住,宫中便有诸多猜测,这会顺美人有孕的消息算是给宫里添了一丝喜气。
慈宁宫得了皇后的消息,还派金嬷嬷去景阳宫送了重赏。
不过许是顺美人常年练舞,保持身形的缘故,这才两个月的身子,便开始孕吐了。太医院开的那些补汤、安胎药、止吐汤都没什么用处。
最后还是金嬷嬷不声不响的在慈宁宫小厨房亲自下厨,将酸涩不能入口的青梅煮熟捣烂,又加以蜂蜜调稠。还没送出去,就让来慈宁宫请安的荣安公主先空口尝了尝,酸酸甜甜,调成甜水喝也好喝。
金嬷嬷又将做好的青梅汁与麦芽糖调在一起,做成了小小的糖块,分给了荣安公主和顺美人。
孕吐中的顺美人尝了一会,酸甜的味道正好能压下想吐难受的感觉,吐过之后还能当做清口的糖点吃。
见顺美人能用,后来金嬷嬷又时不时的做些别的吃食给她。
看着顺美人能吃下金嬷嬷做的东西,精神也越来越好,皇帝就很无语,原来您老还藏着这一手呢!
先前皇后生陈国公主,吐到怀胎五六个月了,安城侯都想再从宫外找大夫了。
也没见老嬷嬷献个手艺让人瞧瞧。
太皇太后还替金嬷嬷说话,“当初皇后有孕,哀家太紧张了,金嬷嬷又不是大夫,哪敢给她乱用。”
连金嬷嬷自己都说,“长辈赐,不能辞。顺美人是为了太皇太后和皇嗣,才压着嗓子多吃。也是因为吃多了,这才补出几分来。”
金嬷嬷这边谦虚着,可景阳宫里,顺美人得慈宁宫金嬷嬷服侍一回,当即就张狂起来,青天白日的,就在景阳宫吟诗道:“清风若无扶我意,我自上天揽星辰。”
就算身边老成的姑姑好心好意劝她,她仍是强辩道:“这算什么张狂,几千人的秀女,只选了五个,我是其中头一份,陛下最喜我,如今又不负皇恩,得了皇嗣,难道不该得意。”
“在鸟终为凤,为鱼须化鲲。人活一口气,即位天家御嫔,连志气都没有,那还能剩点什么?”
景阳宫里宫人瞧她志气高,连遮掩都没有,当即就有人给赵婕妤抱怨了:“娘娘才是景阳宫的主位呢!她得意个什么劲?”
赵婕妤许是安静久了,养气功夫得了上乘,无论谁来说,她都是抚着肚子笑着为顺美人开解,“到底是年轻气盛,这也是年轻的好处,叫人看着,怪有精气神的,能给景阳宫添几分活气。”
自从何嫔梅嫔先后去了,荣婕妤也疏远了。
景阳宫就像蒙了灰,阴暗下来了。
有时候赵婕妤一个人住着,都觉得冷清。
她自己一手琵琶,得了皇帝青睐。却少有御前献艺的时候。
但看着顺美人热热闹闹的给皇帝献舞,得皇帝欢喜,就像看着尚且青涩的自己心里那股子得志的劲没被打散时一样。
不过,赵婕妤想起那两句被传出来的诗,低头笑了一下,这顺美人的确比她有志气些。
或者说,当日初得圣宠,便晋位生子的她也是有志气的。
可皇帝那样偏心端妃,哪怕自己和二皇子差点死了。哪怕黎嫔小产,都包庇了她。
这一下,让她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