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六月总要提去华阳宫避暑的,今年皇后有孕,皇帝原本是犹豫若是留下皇后,该怎么安排宫人照顾的。
可皇后自己说,“臣妾也不耐热,让太医时时侯着,一起去也无妨。”
好在行车的路上,也不是日日被太阳烘着。
到了华阳宫那一日,抬起头只看着太阳掩在厚云之中。
雨下的将将好。
除了和驸马分别的嘉善长公主,其他人倒是都是高兴的。
连寿和长公主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
那个小孩子是去年出生的,且磨人着呢。
可即便他是个小魔星,那也是兴国公夫人的心头肉。
这不,怀里抱着亲孙儿,兴国公夫人连面上的客套都不装了。
给母后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还没说两句话呢,就直接了当的求道:“国公爷年岁也大了,世子为人父,为人子,也该当起家了,娘娘说,让国公爷把爵位让给世子如何?”
这话提的,寿和长公主吓了一跳。
幸好这时坐的没有旁人。
母后皇太后也知道,兴国公府里子嗣多,国公夫人早就想让自己儿子承爵分家了。
可是这,不该他们自己先在府里商量好了吗?里里外外全个体面,别叫人说什么逼国公让爵,赶庶子出府的话。
瞧着母后皇太后并不言语,寿和长公主犹豫了一会,尴尬问道,“儿臣听说,前几日国公爷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个伺候的人回来?可是……”
“那伺候的人,就是我给他买的!”兴国公夫人语出惊人。
她将孙儿递给公主身后的丫头,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才同上首的母后皇太后和身边的公主解释道:“前一阵子,我去给府里姑娘看亲事,遇见那老昌隆侯她儿媳,去她们府里坐了坐,顺便瞧了一眼这两年一直抱病的侯夫人。她有好些日子没出来走动了,娘娘可还记得她?”
来往宫里的贵妇多,母后皇太后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好像先帝在的时候,给皇帝挑侧妃,看过他家姑娘。”
兴国公夫人点头,“就是她家,她和我同岁,当年可是真正的贤妇典范,伺候了太婆婆,又送走了公婆,她婆婆去的时候,才生他们家老三两个多月,整宿的熬,里里外外,迎来送往,府里爷们不争气,她硬是自个经营出了好名声,拉扯大了几个儿女,那给养的,叫谁都赞一声。”
“结果到头来把自己累病了,这都养了两年了,起身坐一坐都怕把她累着。”
“更别说什么享晚福的话,脸色差成那样,穿什么衣裳带什么红宝蓝宝都衬不起来。”
母后皇太后叹了口气,“那是可惜了,早些年她带着她家姑娘进宫,话说间神采飞扬的,哀家记得,她家姑娘也是个整齐孩子。”
“那可不,”国公夫人接口道,“当初我还羡慕她呢!一身精气神,那是谁也比不过。可那日一见,可把我吓得。”
“哎,”母后皇太后叹了口气,问国公夫人,“你就是因为瞧她累了一场?想撂挑子了?”
“娘娘不知道,我那日心里正惊着呢!结果刚一回府,”国公夫人神色无奈,双手一摊,“这头老大媳妇娘家爹要做寿,那边老二姨娘又怀上了,钱还没散够,回头几个姑娘来,说一人要做两身新衣服,改明去参加个诗会。”
“转个头,那边还有那族亲候着,一边是成亲的喜帖,一边是小儿要去书院读书来主家问个好。”
“好不容易到了晚膳的时候,想独自用膳,清净清净,又听国公爷怕亏待了他几个儿子从祖产分了三个八十亩的田庄给他的大儿二儿三儿呢!”
“这边那口气没咽下去,临睡前又得了国公府许了姨娘,说她那两个姑娘出嫁,一人陪两个最值钱的铺子。”
“这忙累一天,再盘算盘算,我自个的亲儿亲孙竟然都没顾上使人去问问吃好穿好了没。”
国公夫人皱着眉头,“我紧巴巴的看着国公府里头,不就是给驸马公主守家业吗?结果,这会子把家底一看,花个八百两买个可心人,吹个枕头风,让他们赶紧离远点,竟然还是最值当的。”
公主府人口简单,寿和长公主和驸马又有俸禄和皇帝太后给的私产府邸,去国公府也不过是请安吃茶,原是觉得公婆尚在,养一大家子也是国公祖业。
那成想这样一算,一家子当真是掏老底的在吃。
国公府的家业本就是该驸马继承的,虽说他们不贪兄弟那一份,可祖产这边,也不该动的。
“都是本宫与驸马疏忽,竟让母亲如此辛苦。”寿和长公主让人给国公夫人添了茶,亲手奉了过去。
兴国公夫人瞧着公主明白过来了,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又开口,“臣妇心头想着,原是为了公主与驸马的家业,才这样用一身贤名,给他们做管家婆子,操心上上下下。可这眼瞅着,家业让他送去出了,钱花了,再劳累一番,可不值当。”
国公夫人一想到日后的清净,她满脸都是笑意,“也不是赶他们出去,好歹都算我养大了,哪怕是成了家,有些子别的心思,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愿意爱护他们的。”
“臣妇想的是,国公府是祖产,总得归驸马和公主他们的,先让人按着公主驸马的喜好里里外外收拾着,臣妇去公主府帮他们小两口看孙儿。”
“至于他们那几家子,家里还有一座七进大宅子,景不比府里头差,让国公爷住带着他们安置着。那些姨娘儿女什么的,还有常用的老人都过去伺候着,也不叫他们父子分离,也不叫他们母子分离。还是一家子团聚,和和美美的。”
虽然婆母为他们打算的心很让人动容,可婆母这番把公爹连根拔起赶出家门的话。寿和长公主是一点也不愿意接。
这,婆母说的再好听,真要做起来,那御史是真的会弹劾公主驸马跋扈的呀。
就算公主自己不在乎,可是看看身边幼儿,为人母的,总不能让他身上多一点病诟的。
“其实,婆母要愿意看着孙儿,也可以住公主府的。”寿和长公主无助的看着母后皇太后。
这已经是很大让步了,家产什么都不说,旁人家祖母想孙儿,都是把孩子抱到长辈面前,哪有长辈为了孙儿迁居的。
寿和长公主这样软善,只招来了国公夫人更加疼爱的目光。
她要是在意那些小节,当初就不会把儿子推出来吃天家软饭了。
见公主满脸顾虑,国公夫人脑子一转,哎呀一声,可惜道,“陛下现在在华阳宫,等三四个月回宫,朝里事忙,哪个讨人嫌的专盯这个?”
想起这一茬,她风风火火就要起身告辞,“娘娘容禀,臣妇突然想起家里有事,这就辞别了。公主和驸马孝顺,就留在这陪伴娘娘。”
说着,她还安慰起了公主,“家中种种,都是长辈们操办的,不管怎样,都是国公爷为了小辈,自个愿意的。”
家里要读书前途的,要议亲的,这个时候,爵位和家产,容不得他不选一头。
看着婆母急急忙忙告退的背影,寿和也不知道她该不该知情。
国公夫人虽是母后皇太后的亲姐妹,可她要能把事按在家事上,她也懒得去劝去管了。
只是提醒寿和道,“陈国公主和八皇子这几日常被带着往太皇太后那边去,你带着孩子一起去聚聚,到时候京里传过来个什么风,你也好在跟前解释周全一二。”
“正好,早些时候嘉善还同我说,寻了个有些功法的老道,给皇祖母祈福。”寿和公主点头应下。
虽为皇家,可双亲总是要顾及的。
婆母要为了自己和夫君的家业跟公爹闹上一场。
寿和便是爱惜名声,不大情愿出首,可也没有不给婆母周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