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消散，霞光满天。
    话接上文……
    柳如莺给王念宜不知道服下了什么丹药，不过调息一个周天，王念宜已经行动自如，与平常无异。
    若非身上的法衣血渍斑斑，根本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王念宜微微抬手，柳如莺会意，微微屈身，上前搀扶。
    “季渊主，【屠戮】之事……”
    王念宜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屠戮】就这么飞了，心中极度不爽。他话并未说得太明，但他知道季礼能明白的他的话。
    天上的霞光四射，却不是他喜欢的颜色。金黄色太富贵，红彤彤才有喜意。
    王念宜双手紧握，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成大事不拘小节”。
    季礼同样望向天边，她眸光在空中左右扫射，似乎在找些什么，面对王念宜的敲打，她回答得无所谓。
    “王宗主放心，【屠戮】左右逃不掉……”
    “季渊主，时机不等人。”
    “【屠戮】契约之主乃是裴衍之，同生契】者可共用法器不假，这其中也有先后之分。若裴衍之不愿让出【屠戮】，本渊主也是毫无法子，只能强夺。”
    季礼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不急不躁，“方才若非那林平之出手，【屠戮】已经到手。”
    王念宜抬眼看了季礼一眼，并未戳破她的小心思。
    【同生契】共用法器一则有先后不假，但这个先后顺序可不是以法器主人愿不愿意来决定的，而是以契约者的双方实力来决定的。
    简单来说，季礼的修为只要比裴衍之高，她就可以优先支配裴衍之身上所有认主法器。
    拥有神识的法器认主虽说存在机缘认主的情况，但毕竟那是极少部分，绝大部分还是都是慕强或者带亲原则。
    （这里的带亲，指的是武器铸造过程中加入未来武器使用者的心头血或者是血肉，从而使该武器跟使用者有了血肉牵绊）
    【屠戮】属于上古邪器，至邪至浊，崇尚杀戮。如此邪器，怎可能甘心跟从裴衍之这等心无霸业之人……
    所以……
    王念宜冷笑，不是季礼拿不到【屠戮】，而是她根本就没想拿。
    “既如此，季渊主欲何如？”
    王念宜将皮球丢给季礼，想要接住自己的橄榄枝，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季礼薄唇轻启，“解契，夺宝。”
    王念宜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满意之色，这个答案，他喜欢。
    “裴衍之身上带着【屠戮】，我已着黑鸦一路找寻，若有线索，便会来报。【屠戮】寻到之日，便是我与裴衍之解契之时。”
    挂满天边的云霞中绚丽夺目，金光下有一黑色的团雾飞来，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只有着血红眼睛的乌鸦。
    这乌鸦如鹰隼一般大小，翅膀浓黑如墨，眼睛鲜红如血。
    它扑腾着大翅膀缓缓落在季礼肩上，对天叫了几声又扑通着翅膀飞走了。
    王念宜对这黑鸦可再熟悉不过了，曾几何时，他也是用这黑鸦同梁德海传信……
    黑鸦传信……
    王念宜目光投向季礼，询问道:“如何？”
    他与季礼一样同修浊气，但对于“黑鸦”这一物种他从来都没有驯服过。
    这玩意儿认主……
    先是“日月一族”，后是梁德海，现在又是季礼……
    季礼笑道:“自是意料之内，王宗主，比起这平城百姓三千，季某更喜欢百兽城生灵三百。”
    王念宜从开始谋划“移花接木”起就没少派人盯着魔渊。
    魔渊与百兽城之间的恩怨他自是一清二楚。自然也清楚季礼在打什么算盘……
    “季渊主这是想吞并百兽城？”
    季礼摊手，心念一动，那把先前被裴衍之带走的钢刀“嗡嗡”震动几下，又回到了季礼手上。
    “王宗主莫不是忘记了如今的季礼已不是当初的宗派弟子，而是魔渊之主，至于百兽城，不过是顺便接手罢了。”
    季礼言下之意，是的，我要吞并百兽城，标重点，顺手吞并。
    王念宜眼中闪过一丝凉意，季礼还真是会为魔渊打算，他倒是没想过季礼会把自己真当魔渊之主。
    可话又说来了，季礼确实是魔渊之主。
    “魔渊拥你为主，确实魔渊之幸。”
    季礼垂下眼睑，盯着手中的刀并未直接回应王念宜的称赞，“【血珠】启境之日定在三日之后如何？”
    三日之后，七月初七，伐魔大会中定下讨伐魔渊的日子。
    王念宜云淡风轻的脸突然愣住，他愕然地看向季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七月初七？
    子期曾用【梅花易阵】推演季礼会在一个月后在百兽城屠城献祭血珠。
    这么想来难不成……季礼想在众宗门讨伐魔渊之日屠城？还是说，她想以这些讨伐魔渊的正义之士为贡品献祭给血珠？
    无论季礼选择哪一条，一旦开始行动，那么这个举动就是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有趣，有趣，确实有趣……
    王念宜野心虽大，可向来都是做足了表面功夫隐忍行事，谋算的事情牵扯太多，总得留条退路，可像季礼这般如此张狂的行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季礼挑眉，似是对王念宜没有立刻答应感到不满:“怎么，王宗主都想同我结盟合作了，还想与那帮沽名钓誉的伐魔联盟讨伐我魔渊？”
    王念宜否认，“那自是不能。”
    王念宜说是这么说，但不一定这么做。知行楼的王宗主答应你季礼不参与讨伐魔渊，艳门宗的王宗主可没有答应。
    当然，王念宜这么想，季礼不知道就是了……
    “知行楼既与魔渊结盟，必会跟魔渊共进退。”
    季礼闻言满意了，眼下就剩最后一件事了。她心念一动，手中的钢刀似有所感，“咻”的一下从柳如莺耳边划过直接斩向柳如兰。
    “噗……”
    柳如兰还在晕睡中就直接一命呜呼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自己为何而死。
    躺于柳如兰身旁的柳如燕被一阵温热浇醒，她满脸惨白瞪大双眼看着被一刀穿胸的柳如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柳如莺大声呵斥道:“季礼，你竟敢在我知行楼的地盘杀害我宗弟子？”
    季礼出手太快了，快得她反应不过来。
    王念宜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片刻，季礼究竟想做何？
    季礼眼神都没有给柳如莺一个，而是看向王念宜，嘴唇微勾，缓缓说道:
    “王宗主，裴衍之与本渊主有同生契在身，杀他与杀本渊主无异……”
    季礼说着，抬起右手召回了钢刀。
    钢刀“咻”的一声，从柳如莺的脖颈划过，一缕青丝缓缓飘落。
    “她几番对裴衍之下死手，看在知行楼与魔渊结盟的份上，本渊主赐她一死，已然网开一面。”
    季礼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王念宜的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哪里不知道季礼此举何意？
    不过是杀鸡儆猴，告诉自己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罢了。
    柳如莺面色如常，后背的冷汗却表明了他此时的不淡定。
    刚刚的杀气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可若是她反应过来稍微有所动作，恐怕现在身死的就不止柳如兰一人。
    季礼举刀，擦拭着刀身，那模样似乎在告诉众人，只杀一人并未尽兴，她还想再次杀人。
    “本尊管教无方，得罪了季渊主，还请季渊主海涵。”
    王念宜终是退了一步，跟季礼服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跟季礼硬碰硬的时候，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季礼嘴角上扬，既已达到目的，也就不必再继续杀人，但该立的威望还是得立的……
    “知行楼情报了得，本渊主还未解契之前，不希望裴衍之有一丝一毫差错。”
    言下之意，你们知行楼不是很会埋眼线挖情报吗？好，那就好好盯，在她与裴衍之未解契前，如果裴衍之有一丁点闪失，她会把账都算她们头上。
    季礼看了柳如燕一眼，手心一握，将钢刀收进储物戒中，转身正欲离开之际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届时顾仙瑶会是第一个献祭的生灵，希望王宗主不要忘记曾经说过的话。”
    话音一落，季礼的身影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柳如燕脸色如纸白，目光飘忽，她嘴唇颤抖，全身无力。
    季礼说的一字一句，她听得一清二楚。柳如兰会死完全是因为她让裴衍之吃了苦头。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对裴衍之下死手，不然柳如兰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柳如燕瞥了一眼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柳如兰，娇俏的脸色越发惨白，嘴唇止不住的打颤。她强忍住恐惧解下了被温热血液浸湿的薄纱，慢慢爬了出来。
    她颤抖着，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扣了一把黄沙，握着这把黄沙使劲的往身上蹭，欲蹭掉那溅在她身上未凝结的血液。
    细小沙粒摩擦着皮肤，蹭出甜甜血痕，柳如燕直觉不够，又越发用力了。
    无论她如何用力，沙粒带来刺痛感却始终掩不掉皮肤上那粘稠血液覆盖过的温热。
    “为什么，为什么擦不干净，血，好多血，好多血……”
    柳如莺看着被吓到神智不清的柳如燕于心不忍，为她掐了个净尘诀。
    可即便柳如燕身上已然没了柳如兰的血迹，疯魔的举动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血……血……”
    王念宜缓缓走到柳如燕面前，将手覆在了柳如燕头顶上。
    柳如莺:“尊上。”
    柳如莺以为王念宜要一掌了结柳如燕，情急之下不由脱口而出。王念宜并未理睬。
    只见王念宜手指微动，稍稍运力，几缕黑色浊气从柳如燕身上飘出，钻入了王念宜身上。
    “燕燕并非主修浊气，承受不住浊气的霸道，如今浊气已逼出，已无大碍。”
    王念宜唇间微勾，他都不知道该说柳如燕无知还是要夸她勇气可嘉。
    竟在【血珠】吸食她的生气时，反过来吸【血珠】的浊气……
    “柳如莺替燕燕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柳如莺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王念宜目光看了柳如莺一眼，并未说话，柳如燕死不足惜，但柳如莺还有用处……
    柳如莺:“尊上，这个季礼如此狂妄，我们当真与她结盟？”
    王念宜抬手，示意柳如莺噤声，“季渊主年少有为，自是合作的不二人选……”
    季礼不仅可以帮他拿到【血珠】还有【屠戮】，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帮她扛下很大一部分没必要的麻烦。
    例如承担血珠的因果还有向血珠供献生灵那帮名门正派的阻拦……
    在【秋山宴】第一次会见季礼之前，他担心季礼杀完那几十个小喽啰后，便心事已了，无欲无求。毕竟当年季家灭门的两个主犯云南真人还有纯炎真人两人已死，余下的不过是那四十多个充其量也就是个帮凶……
    无欲无求之人是最不好拿捏的……
    于是他有意保下了顾仙瑶，并将顾仙瑶推到了大众的眼中……
    没错，顾仙瑶有上古神器【长月箜篌】之事是他有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时刻提醒季礼，造成季家灭门之祸的顾仙瑶如今不仅没死，而且还受万人追捧。
    后来的事情也如他所料，季礼的仇恨并没有止于那四十多个顾家修士。
    只不过当时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季礼也没有直接接受与他的合作……
    现在……
    王念宜足尖轻点，站在了知行楼的高墙之上，他眼神微眯，目光看向已经被大火焚成一片灰烬的藏书阁，勾了勾嘴角……
    现在，他找到了季礼的弱点了……
    季礼有了她求而不得的东西，而且她本人好像还没发现……
    “哈哈哈哈哈哈……”
    王念宜想到此，哈哈大笑起来……
    人有所求，就有弱点，修士也不例外……
    季礼有所求有所欲，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王念宜看着这毁于一旦的藏书阁，心中也没那么郁闷了……
    大业将成，大业必成……
    “莺莺……”
    柳如莺:“属下在。”
    “让子期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百兽城。”
    柳如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