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后院,有十来间黑黑的小屋子。这些小屋子,没有窗户,唯一的小门,都镶了铁边,门上有一个半尺见方的洞,平时关着,衙役来送饭,或者来叫人才打开。这就是类同于现在关押还没定罪判刑之人的拘留所。杨光华被押回到开封府,就被关进了靠边的一间小黑屋里。
小黑屋里,既黑又闷,还有股浓重的屎尿臊臭味;靠墙的地上有一领又硬又破的草席子;剩余的空间,就只能容一个人来回走动三五步。无论本真的杨光华,员外家从小娇生惯养的书生;还是李煜附身的杨光华,被关进这样的地方,都觉得象掉进了地狱一般。
关进来不到一刻钟,就听“当啷”一声,门开了。就听一个粗哑缓慢的老者声音叫道:“喂,吃饭了”!
接着一位老者弓着腰站在门口说:“年轻人呀,吃饭吧”。
光华已经被屋里的屎尿骚臭味儿,熏得直想吐,什么都不想吃,就说“不吃,拿走吧”。
那老者说:“ 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咋行呢?有你喜欢吃的好饭呢!”
光华想,自己一个戴罪之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还有喜欢吃的好饭?就冷笑一声说,“哼,骗鬼呢!”
还没等那老者再说什么,就从老者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苍茫的暮色中,光华看到杨超提着一个食盒,正低头躬身向屋里钻。
“呀,杨超哥!”光华有点激动地叫道。
杨超伸出手,把光华揽进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唉,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快吃饭,你叔让我来看看你”。
这时候,那老者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低声叮嘱:“不能呆很长时间哦,要不,让人发现就麻烦了。”说罢,关上门走了。
杨超答应一声,“哎,知道了”。
此时,杨超也已经被屋内的气味儿熏得直想吐,但是他咬牙憋了回去。又劝着光华说:“吃吧,该饿坏了。这是你叔亲自给你买的”。
说着,就摸索着把那个小食盒打开。光华一闻,“哇,是我最喜欢吃的灌汤包啊!”
此时,灌汤包的香味儿,已经盖过了屋里的骚臭味儿,光华就狼吞虎咽叽地吃了起来。杨超说:“你被抓的消息,全太学院都知道了。我回家给你叔一说,你叔直接急坏了,就让我来看看你,一并给你送饭。幸好,你叔跟开封府的吴伯伯相熟,才没大费周折就进来了。你叔让我告诉你,千万咬住,不能说你写这篇报道,跟端王有任何的关系啊!”
光华说:“我知道,本来就跟端王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所为,跟任何人都没关系。男子汉敢作敢当,让叔放心,我不会牵连任何人”。
这话说得很坦然,杨超想看一看,光华此时是什么表情,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光华呱叽呱叽的吃饭声,就说:“唉,你可要受罪了,你怎么想起来写这么篇东西,你怎么就知道端王能够承继大统呢?我爹都说,谁都不好说呢,再说了,圣上还健在,你这不是老虎嘴上拔毛,要找死啊”?
光华已经吃完了,抹了抹嘴巴,说:“你相信我吧,我是有依据的,也有把握,端王一定能当皇上,很快就会验证。至于我嘛,属猫的,一时半刻死不着。”
杨超赶忙上去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嗨,兄弟你小声点儿,让人听见就罪上加罪了,我听见就行”。
光华知道,杨超谨慎小心,胆小怕事,必须编出个理由让他相信才行,所以就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我只所以敢这样写,是有充分根据的。我不会空口无凭,也不是妄加猜测。你是我哥,不是外人,我就说给你听听,给我作个见证”。
杨超嗯嗯两声,静静地听光华说下去。
“首先说,端王跟当今皇上的关系最铁。在神宗先帝还健在的六个儿子当中,哲宗皇帝是老六。余下的五个兄弟,只有端王跟哲宗最合得来,也走得最近。两人的姥姥家又都是开封城的,从小两人在一块玩儿,光着屁股一块长大,这份缘分就是别人无法比的”。
“坊间的一些传说,也能说明些什么。哲宗的独生儿子赵茂夭折以后,至今还没有皇嗣。哲宗派人到泰州,去找善于推算休咎的道士,给他推算将来的皇嗣。你猜那老道怎么说?”
杨超忙问:“咋说的?你快说”!
“老道说,上天已经降下了嗣君了呀。派去的人问是谁?老道在纸片上写了“吉人”两个字。哲宗看后,召集群臣讨论,没有任何人能破解的了。我听说之后一下就明白了,“吉人”,倒过来,不就是“人吉”吗?这不就是说的端王赵佶呀”?
“对对,正是正是。你这么一说就明白了”。杨超带着赞赏的语气说。
“端王府上那两次怪事儿,一次鹤鸟突然落在端王府,一次房里长出灵芝仙草”。
“啊,是,是有这事,不过,我爹可是都给人说是弄错了呢”。
“那呀,是俺叔为保护端王使的一计,是怕木秀于林被风摧折喽!没人能明白俺叔的深意。就连端王也不明白”。
“噢,也是,我就没想到这一层,还是你厉害。”杨超很是佩服地说。
“嘿,你以为呢?我是谁?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杨光华呀!还有呢,一旦哲宗殡天,那一定是向太后主政。向太后最喜欢端王,其他的王爷,根本就靠不上向太后的边,你想啊,只要由向太后来决定这事儿,还不是板上钉钉”?
听了光华这一番说辞,杨超顿时无语了。他对光华的敏感和胆大心细由衷的佩服。他一直觉得光华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有才,但是没想到两人的差距竟是这样的大!简直是天壤之别呀。
“快走吧,时间到了。被人发现,老身可就没饭碗了!”
看门的老衙役在催了,杨超只好拍了拍光华的肩膀说,“你在这里可要受罪了,我也爱莫能助。保重吧,但愿你真是属猫的”。
光华打了个饱嗝,笑着说“放心吧,我比猫还多一条命。给我叔说,我挺好;也请他放心,最多三天,我就会出去的”。
杨超告辞出来,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自己跟光华从小在一起,最了解他,可眼下的他,总觉得变了。再细细一想,似乎从打他大病好了之后,说话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会变得这样,这是怎么了?现在都快被砍头了,还不知轻重地说什么:属猫的,三天就会出去?这样的行事风格,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杨超带着满心的疑惑、一头的雾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越走心里越没底,也就越为光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