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严州知府和清溪县县令,带着二百名厢兵和三十名警巡在前面,朱缅和苏副总管带着六十多个两局士兵,浩浩荡荡带着杀气开到了金家村。
金家村是个大村。全村近两千号人,分为五个自然村,金家村最大,人口最多,因而是核心村,整个村的村名就以这个村命名。金家村在清溪县都算是大村,而金贵在全县都有名气。一是家族势力强;二是家庭富庶,财力厚实;三呢,有大虎二虎小虎三只虎儿子;四呢,是金贵办事能力强,有魄力,并且主持公道;五是本人身强体壮、仪表堂堂,典型的魁伟英俊型男人。
正是有这五大特征,金贵在村里威望高、形象好、受人尊敬,并且远近闻名。
这两天金贵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坎。自从第一拨人来看过黄檀树之后,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直犯嘀咕。虽然来了三次的这伙人,都是朝廷的人,但看着似乎都不是善茬。他也曾想过,倘若这些人出的价合适,就跟村里人商量一下,把树卖给他们,免得弄得太僵惹出事来,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可征求了辈分高的几位老人意见后,大家都不同意卖,一致表示,即使再穷,也不能出卖祖宗的遗物,不能出卖护佑全村人的吉祥宝树。若出卖了,等于出卖祖宗,那可是天大的不孝,也是对祖宗的背叛。再说,没了这棵吉祥树罩着,全村人就得遭殃,就会倒霉,这可不是几个钱能顶得了的。
为了慎重起见,在朱缅带着人撤走之后,金贵又把全村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一个村民大会,村民们全都支持老人们的意见,表示宁死绝不出卖祖宗遗物,拼死也要保护吉祥树。有点学问的人就说,真金不必怕火炼,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平时都说金保正能力强有魄力有胆识,就看他这回敢不敢跟官府斗,能不能顶得住官府的压力了。听了这些话,金贵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乡亲们看一看,我金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个真男人,真好汉!
鉴于此,金贵把各家各户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全都集合起来,凡是有刀枪的人家,全都拿了出来。金贵对大家说:“咱们不是要跟他们打架,咱们也不想跟他们打架,咱们更不想拼命。虽说咱们是百姓,可咱们的命也是命,也不能随便让人想拿就拿走。咱们从不惹事,可咱们绝不怕事。如果他们跟咱们来硬的,如果他们逼着咱们出手,咱们就跟他们对抗到底,咱们必须保护咱们的吉祥树,一定要让他们看一看,金家村的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保正的决定得到了全村人的拥护,因此在知府和县令带着朱缅及总共三百多人的队伍,来到金贵家大门口的时候,金家村的青壮年男子们都已经把金家大院保护了起来。朱缅的队伍被挡在了金贵家院子外边的小平场和大路上。如此一来,就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是一次特殊的行动,也是一次意外的行动。这次行动,朱缅自然是最高长官和最高指挥。朱缅让县令前去搭话。
那县令站到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本官,是青溪县县令,请金宝正出来说话!”
金宝正虽然不认识朱缅,也不知道这个朱缅是什么人,但他可是知道县令的。当然,他也没见过县令长啥样,有几根胡子几颗牙。
听到县令的话,金保正就站到了自己家大门口,气宇轩昂,朗声说道,“小民,正是金家村保正金贵。我们这偏僻山村,从来没见大官来过,请问县令大人,不知到小民这穷乡僻壤,有何要事需要小民帮你?”
那县令是个喜欢开玩笑、说话油腔滑调的人,一听保正这样说,就哈哈大笑,道:“哈哈,金宝正啊金保正,你这保证还是金的,看来你的话特别金贵呀。本县令听说你很有能耐,听说你在这十里八乡名头都响亮得很,对吧?以本县看来,你绝对是有能耐的,要不然,能把朝廷的二品大员、知府大人和本县令都调动到你门前来吗?本县由衷地佩服你!佩服!既然,你这么有能耐,话又金贵,那,本县令和三位大人今天来,可就要看看你的真能耐啦。几位大人一起来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儿,就是想跟你说呀,朝廷来的朱大人呢,看中了你家院子里那棵树,想要买了带回朝廷去,怎么样?卖了吧?”
金贵听县令这番话,倒还平和,也算客气,是在跟自己商量。就说:“报告县令大老爷,小民欢迎大人们来金家村观光。也谢谢对金家村的高看。只是,我金贵并没啥能耐,也没大人说的那么大本事,我只是受乡亲们抬举,帮乡亲们解决点家长理短的小事事,承蒙乡亲们相信我,所以我得听乡亲们的。那棵树嘛,乡亲们专门商量过了,不同意卖。”
县令一听这话,就冷笑一声道:“你既然是保正,那你就最该懂事理,对吧?朝廷看中你家的树,这是你家,也是你们金家村的荣光。别说还是买你的,就是一钱不给直接拉走,也是给你们的大面子。有的村,上赶着、送礼请着要卖给朝廷,朝廷还不要呐!怎么着,还不同意卖?唵?”
这金贵一听,脸堂顿时通红,热血开始上涌,两腿由原来的并立变成了分立,说话声调也发生了变化,由刚才的铿锵之声,变成了低沉压抑的质问:“哦,原来县令大人不辞辛劳来到我们这小山村,就是为了我这棵树。朝廷,朝廷在哪里啊?小民知道朝廷是百姓的朝廷,理当为百姓遮风挡雨,为百姓谋取福利,不应该一棵树也要跟老百姓来争吧?你是县令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不能跟你吵架,也不会跟你吵架,我得尊敬你,对吧?”
县令的右腿一颤一颤的,也不上火,尖声细气的说道,“那是,你是保正,是本县一村保正,你要是不懂事不论事了,那全村老少该怎么办呢?他们怎么看你呀?他们不得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看错了人错选你做了保正?所以呀,你得听从本县令的话、按本县令的要求办事,对吧?好啦,本县令说到这里,你赶快找人把树刨出来吧,刨出来,让朝廷的大人们给你钱之后拉走。”
金保正说:“我要是不刨呢?”
县令说:“不刨?嘿,你好大的胆子!本县让你刨树,你居然敢说不刨?唵?”
保正说:“小民没有多大胆,只是给县令大人说,这棵树不卖。这是我们祖先留来保佑全村的吉祥树,命运树,福气树,你问问全村人答应不?”
周围的村民一起喊道:“不答应!不卖!谁也不能抢我们的树!”
保正就说:“你听到了吗?县令大人,这是我们全村人的事,我当不了家。”
县令冷笑道,“嘿嘿,你当不了家,那你怎么能当保正的?嗯?本县令发给你的补贴干什么用啦?白给你吗?给你就是要为本县办事的,为朝廷办事的,你得听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我不想当啥俊杰,我只想为我们村做点事,保住他们的保命树。请县令大人和各位大人回吧,你们平时都吃的好喝的好,我这小村穷乡僻壤的,招待不起,恕不远送。”说吧,保正回身就往院子里走。
县令一看玩笑开不起来了,便大声喝道,“站住!你哪里去?好话不听,非要找难看是吧?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痛痛快快把这棵树卖给朝廷,你就既有面子也有里子,你若不听劝,还是不卖,那你就是违抗朝廷,还妨害公务,这可是要坐大牢的,你懂吗?你以为大腿能拗得过屁股?”
县令原本以为这么一番话,会唬住这个保正和村里人,哪想到这却成了扔进柴堆里的火把,只听“轰”的一声,犹如干柴燃起了烈火,保正身后和两边的人就聚到了大门口,个个都提着枪拿着刀,还有的拿着木棍。
保正忙用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说:“大家伙先不要动!”接着就对县令、知府和朱缅说,“你们都是朝廷的大官,我们是穷百姓,我们惹不起你们,可是我们有我们的脊梁骨,谁要想到我们的脊梁骨上随便踩两脚,那我们就把他的脊梁骨打断。我们是山民,我们是穷人,是穷苦百姓,可是我们的脊梁骨也是硬的;我们不怕谁,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种田过日子,我们没想招惹谁,我们更没想跟朝廷作对,朝廷的大官,理应爱护我们百姓吧?可你们,却要来抢我们的东西,我们全村一两千号人,就指望这一棵树。你们还要抢了去。摸摸你们当官的良心,还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