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便听四面崖间几声爆鸣,数道霞光刺天而出,交错纵横,随之但听一声长啸:“请——请——神——神——剑——剑——”苍老豪迈,回荡云间。啸声未绝,六道人影自四面崖间凌空而降,飘然落于台上,身手矫健已极。
但见六名老者分居铜鼎六方,各出一掌,同时拍在鼎壁之上。波的一响过后,但见火焰飞腾,紫冥缭乱,铜鼎陀螺般旋转,猛地拔地而起,直冲灵霄。诸人一片惊呼,纷纷昂首而观。
凌钦霜也是颇为吃惊,自忖这鼎不下千斤,六人平推,却能令之冲天而起,内功造诣委实非浅。却听婉晴道:“那六位便是北斗六宫宫主。数年前蓝震山蓝伯伯殁于剑谷一场,星影姊方继父业,当上了玉衡宫主,与六老并列。”顿了顿,含笑指道:“那似老寿星的乃是天枢孟元伯伯,大元宝一样的是天璇左冥伯伯,竹竿也似的是天权公羊灵公羊伯伯……”她正将六老身份一一道来之际,那铜鼎已盘旋飞起十余丈高,去势兀自不止。诸人正自猜测此举用意,便听崖顶一阵苍凉激越的清啸:“一剑横天凌今古,千星共耀震乾坤!”
朗朗吟罢,倏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当的一声巨响,刺入铜鼎之中。铜鼎凌空一滞,急速坠落,轰然落下,但听喀的一响,铜鼎复落地上,登时紫烟弥漫。
三垣垣主面不改色,北斗六老却早退出数丈开外。台下诸人均知神剑已出,不自禁纷纷去看。须臾雾散烟消,但见鼎中赫然插着一柄长剑。那剑薄如蝉翼,在熊熊烈焰,淡淡紫烟中透出银光,映日蒸霞,耀眼夺目。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这便是北辰剑?却有何奇处?”“书云:‘天皇太帝,北辰星也。含元秉阳,舒精吐光,居紫宫中,制驭四方。’看这北辰剑一亮至斯,不愧为天之最尊星也。”
“亮却有甚用,谷里华而不实之剑还少了,还不都弃如敝屣?”
纷攘之际,但见一领青衫,猎猎飞扬,无声无息,飘然落于台上,竟无人看清此人从何而来。
婉晴欣然道:“爹来啦!”凌钦霜心道:“他便是谷主?”举目望时,但见那人青衫玉带,丰神冲夷,气态萧逸,浑然不似尘世中人,正是天垣剑谷谷主袁天鸣。
诸人齐齐施礼:“参见谷主。”袁天鸣睥睨台下,淡淡道:“不必拘礼。”转身落坐,缓缓道:“萧成,试剑。”萧成踏上一步,道:“是。”来到铜鼎前,大喝一声,双手运劲,拍在鼎上。噼啪之声过后,神剑激跃而起。萧成蓦地腾空,将剑持住,凌空向那巨石方向轻轻一挥。那剑微微弯曲,映出斑斓七彩,却无丝毫劈空之声,足见其柔。诸人但觉眼前一花,萧成已然落地,回身捧剑胸前,躬身道:“试剑已毕,请谷主验看。”袁天鸣随手接过,以袖轻轻擦拭,微笑道:“不错。”
诸人不明所以,正自面面相觑,却见萧成纵下台来,来到那块楔形巨石前,朗声道:“诸位请看。”衣袖轻轻一拂,但见巨石轰然粉碎,石屑簌簌而落,顷刻化为齑粉。
萧成适才轻轻一剑挥出,剑尖距那巨石尚丈许有余,哪知无声无息之间便将之劈得粉碎。此剑之至刚至柔,由此可见一斑。至刚者,碎石断玉,如砍瓜切菜;至柔者,无声无息,似静水无波。于弹指间,以至柔之力行至刚之事,刚柔并济,阴阳和合,实是惊世骇俗。
诸人均是铸剑高手,见状登时欢声雷动,纷纷叫道:“北辰神剑,天下无双!谷主英武,天下无双!”
袁天鸣心下得意,微笑道:“诸位过誉了,这‘天下无双’四字……”忽听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天下无双’四字,只怕当不起吧。”
众皆惊愕,纷纷侧目。袁天鸣面色微变,缓缓道:“此言正合我心,未知何人发此高论,便请一见。”话音方落,便见一名紫衣少年越众而出。袁天鸣一皱眉,道:“萧重阳?”目光清冷,射向一旁的萧成。
萧成见儿子突然出此狂言,亦不由诧异,尚未回过神来,却听袁天鸣淡淡道:“世侄以为这北辰剑有何不妥了?”萧重阳朗声道:“小侄见识浅薄,岂敢妄议神剑,只有一事相询。”袁天鸣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暗讽自己不够英明神武,哼了一声,道:“你说。”萧重阳道:“敢问此剑可否将由谷主所掌?”袁天鸣傲然道:“北极星乃天之最尊,持此剑者,舍我其谁?”萧重阳道:“如此便大大不妥!”
此话一出,满谷一片哗然。袁天鸣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哦”了一声,道:“世侄以为有何不妥?”说话间目中精光灼灼,直逼萧重阳。萧重阳却不为所动,缓缓道:“圣人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敢问谷主,可担得起圣人之语么?”
萧成听儿子竟出此大逆之语,一时又惊又诧,厉声喝道:“你放肆……”却见袁天鸣目光森然射来,一时缄口。
袁天鸣冷冷道:“这话若由你爹说来,尚嫌僭越,你却凭什么说这话?”
萧重阳浓眉一轩,朗声道:“家父自问担得起圣人之语,理应执掌北辰剑。小侄此言之意,嘿嘿,还需言明么?”
诸人闻言,登时耸动。有人道:“萧伯伯要夺北辰剑,莫非要当谷主?”有人叫道:“不想萧兄竟有如此野心,要取袁家而代之。”
萧成面色惨变,实不知平素沉默寡言的儿子今日怎会如此张狂,听得谷众之议,忙道:“犬子信口开河,众位不可当真。”眼见萧重阳又要开口,飞身下台,拍的一声响,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让你放肆!”萧重阳左边脸颊登时肿起,呆了半晌,神情复又倔强,叫道:“不是你让我说的么?”
萧成气得面色铁青,银髯抖动,还欲打时,猛觉手臂一凉,已被一剑缓缓压将下来。 但见袁天鸣已悠悠上前,道:“萧垣主何必动怒,儿子还敢诬陷老子不成?”
萧成心中一寒,忙躬身道:“谷主恕罪。小儿无知狂言,谷主切莫相信。”抬眼瞟时,见他目光温润,不由暗叫不妙。楚天渊临阵倒戈,已令他措手不及,此时儿子火上浇油,饶是他再足智多谋,也是无计可施。他知谷主素来多疑,面和心冷,今日只恐百口莫辩了。
却听袁天鸣道:“重阳,你继续说。”萧重阳望了萧成一眼,低头不语,泪水簌簌而落。袁天鸣右手一抖,北辰剑已架在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