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敛去了芳华,悄悄藏起,属于它的黑夜已经过去,现在的时光是属于它的朋友,那一轮光芒万丈的日。
灰色的云布满了东边的天空,层层叠叠,却仍是没能挡住东升旭日的光,只是片刻,便已是霞光漫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昆仑人的军阵在一声声牛角号声中,缓缓前移,巨大而桀骜的草原马,彪悍而狰狞的昆仑人,蹄下烟尘起,掌中弯刀血尤腥。
拓跋通侧过头看了一眼尚不太刺目的阳光,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掩饰心中不时泛起的忐忑,随后又笑了起来,朗声说道:“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拿下御奴城,咱们车师部便有望重回我昆仑第一部落。”拓跋俊没有接话,而是眺望着渐渐清晰的御奴城,信心十足的说道。
此时此刻,不仅是他们,想必任何一个昆仑人都是同样的想法,随着拓跋俊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几名万夫长也都露出了笑脸。
离开部落至今已两月有余,苦战良久,尸堆如山,无非是想给族里的父母妻儿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现在,曙光就在眼前了。
“卡啦卡啦!”御奴城北门的吊桥终于缓缓落了下来,这座整整阻挡了他们两个月的城,此时就这么毫不设防的在他们的面前铺陈开来,拓跋通的脸上笑意更浓。
远远的便见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在距离城头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忙碌。
只是距离尚远,并不能完全看清他们的动作。
“呜!”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昆仑人的军阵缓缓停了下来,拓跋通带着拓跋俊和拓跋兽拍马向前。
等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一个小小的简易的会客厅已经在两军阵前搭建完成,两扇雕花屏风分列南北,两台长几上摆放着几样水果,旁边一个小小的碳炉上温着一壶酒。
靠南面的长几后,已经屈膝坐着一个年约五旬,身着青衣的中年人,大概就是御奴城的主簿姚崇了。
拓跋通跃马而下,哈哈大笑着向着北边的长几走了过去,口中则是振声高叫道:“昆仑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敢问这位可是姚崇姚主簿?”
钟庆学着姚崇的样子,轻轻站起身来,舒袍展袖,缓缓地回了一礼,然后神色清冷,故作淡漠的沉声说道:“御奴城主簿姚崇见过拓跋王爷。”
“请!”
“请!”
两人客套完毕,分南北而坐,而拓跋俊、拓跋兽却浑身紧绷、不敢懈怠。
因为“姚崇”两侧一边站着一身金甲手持长戈的连横,一边站着手持开山钺的任原。
彼此都是熟悉之人,近两个月的交手,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了解对方的厉害。
“姚大人,按照御奴城现在的防守能力,应该还是能扛一扛的,说不定就能等到贵国的援军呢?”拓跋通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只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言语中潜藏的试探,他在试探“姚崇”的真实想法。
“姚某十年寒窗,忠君报国,若说献城归降,是万万不能的,可这御奴城十万百姓我不能不管啊!”钟庆神色间的清冷稍稍缓解了下来,叹了口气动情的说道。
“姚大人放心,我车师部只取城池,保证不伤百姓,只是不知道御奴城的诸位将军对献城之事怎么看?”拓跋通仍不放心,再次开口试探道。
他的眼睛也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两侧的连横和任原。
“唉!尤大勇闭门谢客,隋唐年少气盛,被我关了起来,剩下的都是我的人,拓跋王爷放心。”钟庆先是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
拓跋通双眼死死的盯着“姚崇”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要尽最大可能去分辨“姚崇”话中的真伪。
只是钟庆作为姚崇管家这许多年,察言观色、迎来送往早已历练的炉火纯青,怎能让他瞧出破绽。
“连横将军、任原将军,御奴城既已归降,两位将军盖世无双,在辰国怕是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不如来我车师部,拓跋俊愿退位让贤。”拓拔通正自思索,身后的拓跋俊突然笑着开口说道,眼睛却如鹰一般在连横和任原的脸上扫视着。
显然,不仅是拓拔通,拓跋俊亦是心存疑虑,此时说话,相邀是假,试探是真。既然“姚崇”无法确信,那就拿他身边的这两个人作为突破口。
“咚!”任原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开山钺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从方才便一直对着任原怒目而视的拓跋兽也本能的向前一步,提起了手中的铁蒺藜,刚刚还平和的局面一瞬间就变的剑拔弩张起来。
眼见任原有些沉不住气,连横不得不上前一步,阻止了任原的下一步行动。
“我等只听主簿大人的命令,无论献城还是杀敌。”连横神色平静的看着拓跋俊冷淡的说道。
“是拓跋俊失礼了,不过我车师部大门敞开,随时欢迎两位将军加入。”拓跋俊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的眼睛不断的在连横和任原的脸上来回游移,良久,才拱了拱手,不再说话。
另一边任原和拓跋兽仍在大眼瞪小眼,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们都明白,此时此刻,这里不适合动手。
“既然如此,不知姚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可一并说来。”拓拔通再一次开口,声音沉稳而慎重。
刚才拓跋通一直没有说话,但场中的局势却尽在眼中,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务必要确认此次献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其一不得动城中百姓,其二我麾下军将去留不得阻拦,当然能说服他们加入你们车师部,我亦不会干涉,其三,此次献城还望贵部能够保密,我的家人都在辰国境内,不能因我一人之罪,累他们受死。”钟庆叹了口气,眼神恳切的看着拓跋通,颇为无奈的说道。
此刻他神色间多了几分悲凉,让对面的拓拔通也不免有些唏嘘。
“好,不算过分,我答应姚大人。”拓跋通答应的很爽快,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何况只要自己入了城,那一切不都是自己说了算嘛!
钟庆低下了头,沉默了下来,拓拔通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
此时这一方土地竟出奇的安静,六个人各怀心事,安静的连太阳破云而出的声音都仿佛能够听得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