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经历了一天的厮杀,城外的昆仑人偃旗息鼓,城内的百姓也在忐忑中进入了梦乡,沉睡中的御奴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仍然亮着灯。
这是一座外表稍显破旧的院子,但内里却另有乾坤,假山、池塘,肆意摇摆着尾巴的锦鲤,穿过绕院而成的游廊,和游廊下的风灯。
一身青衣,体形精干的汉子又一次来到了那间亮着灯的屋舍前,窗户上还是熟悉的人影,模糊而神秘。
只是这一次先开口的不再是那个青衣人,而是屋子里的人。
“御奴城此时只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近几日我们必须得出城一趟。”声音依旧清冽而温和。
“我们的人还没来,那就说明朝中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此时出城是否为时尚早。”青衣人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御奴城不能丢,这是我们的底线,否则一旦城陷,对于我们来说后患无穷。”屋子里的声音在清冽和温和之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
“是,少主。”青衣人躬身领命。
“再说了,有热闹不凑显然不是我的性格。”屋子里的人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但门外的青衣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位少主的脾气他很是了解。
“下去吧!安排好人,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络。”屋内的人再次开口说道。
门外的青衣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一转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屋子里的灯也随之暗淡了下来,显然,屋子里的人不是睡了,便是走了,总归到了歇息的时间了。
只是,真的所有人都睡了么?不,至少府卫军的营地里依旧灯火通明。
议事厅里府卫军的主要将领都在,甚至连正在休养董平、薛映也没有缺席,隋唐坐在首位,杨柳则静静的陪在身边。
选兵从上午回营就开始进行了,此时,三千士兵已经基本遴选完成,只是抚军营、军法司不以厮杀擅长,几乎没人被选上,所以顾诚和伏刑心情都有些不佳,大家也正在商议此事。
“抚军营和军法司各挑精锐20人,此次求援,突围不一定能活,留在御奴城也不一定会死。”沉思良久,隋唐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看着厅中的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这样可以,给各军都留些种子,府卫军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连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对于隋唐的决定,他表示赞同。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家商量,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扫过在场的众人,神色间的犹豫也被大家 看在了眼里。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带着疑惑,集中在了隋唐的身上,显然大家都不清楚隋唐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想改组府卫军。”
隋唐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然后继续说道:“这里我最小,大家都比我大,在我心里大家都是我的哥哥,这两个月来,咱们兄弟并肩作战,挣扎求存。一路走到了现在,但隋唐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
此刻议事厅里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的等待着隋唐。
隋唐没有停顿,他继续说道:“这里是辰国,看起来国泰民安,可御奴城被围两个月,全城缟素,为什么没有等到援军?在坐的除了连大哥,大家都是仆从军出身,隋唐想问如果我们还是仆从军,今日能活下来几人?”
隋唐一连两问,一问世道、一问性命。
“狗日的朝廷。”座下郭猛轻声嘟囔了一句。
“所以在隋唐看来,这分明就是乱世,人命如草,我们府卫军数千人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命,何况普通的老百姓。”
隋唐的这些话,振聋发聩,让近日来忙于争杀的众人,第一次集体陷入了沉思。
也让他们第一次脱离了御奴城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
“大家有没有想过,三日后我们就要突围了,如果我们救援成功,那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朝廷的赏赐,还是分化、瓦解、或者重回仆从军?”
对于隋唐来说,他文不如顾诚定乱安民、武不如连横决胜沙场。但作为历史系高材生,在五千年长河里徜徉时,对那些忠臣良将的下场,看到过不知多少?
他,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我们必须拥有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队,不为祸乱,但求图存。”隋唐清朗的声音如同雏凤初鸣,在议事厅里激扬回荡。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董平略带虚弱的声音率先回应。
“不错,你是我连横的兄弟,无论任何时候,我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接着响起。
“你想怎么做?”顾诚眼前一亮,眸子里透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轻声问道。
他对隋唐的认可比任何人都早,就在三人初识的那天夜里,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前途未卜的仆从军里隋唐对着董平、顾诚二人直抒胸臆,而顾诚也正是在那一晚看到了隋唐的大仁、大智、大勇。
“府卫军更名为死军,取向死而生之意,军号乞活,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众人默默念叨着这句话,细细的品味着。
“好,真是太好了,死军这名字于我军而言实在是太过贴切了。”微微停顿了片刻,连横便忍不住拍案赞叹道。
顾诚也是不住的点头轻笑,显然死军这个名字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隋唐再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都很不错,对死军这个名字也很是赞同,这才放下心来。
“累月征战,咱们各旅都损失惨重,人员也参差不齐,战斗力也大幅度下降,如此情形恐怕难以突围,所以,为了配合此次突围,也借着更名之机,我想进行全面整编。\"
隋唐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慢慢的提高了声音,振声说道:“以下是我的整编方案,大家帮我参详一下。”
“前中后三旅齐备,共一千五百人,左右二旅只设四卒,共八百人,斥候营三卒,三百人,披甲营四卒,四百人,正好三千人,而我将死军编制暂定为三曲一营。”
“第一曲曲帅连横,下辖中旅、左旅,中旅由连横直辖,左旅旅帅仍为郭振;第二曲曲帅董平,下辖前、右二旅,前旅旅帅由伏刑兼任,右旅旅帅仍为郭跃;第三曲曲帅由我兼任,下辖披甲营和后旅,任原、郭猛职位不变;斥候营三卒分驻三曲,薛映本人随第一曲同行;抚军营挑选精锐随第三曲行动。”
顿了顿,隋唐又继续说道:“另外,留守的七百人,整编为御奴营,至于统领,咱们稍后商议。”
隋唐的思考很周详,显然并不是临时起意,看来确如他所言,已经思考良久。
隋唐成长了,抛却了学生思维,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将前世的知识一点一点的尝试着运用到实践中。
这场战争无疑成为了隋唐最好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