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棠只比她小一个月。
    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一夜之间，
    父母，叔伯，婶婶，堂哥，堂姐都离她而去，以一个孩子的心智，她承受不住。
    顾瑾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此时，白素素焦头烂额。
    罗天护还是死了，孩子没了爹，一直哭。
    罗五谷和罗芳华爹娘都死了，哭得更狠。
    三个孩子尖锐的哭声，哭得她都来不及悲伤。
    公公估计也不行了，她想了想拉着三个孩子去找顾瑾。
    结果，顾瑾抱着的女孩，哭得更大声。
    “瑾儿，你能去看看我公公吗？苏海棠我来照顾。”白素素低声道。
    顾瑾点点头，刚准备起身，苏海棠忽然抱住了她：“瑾……儿……姐，你……去哪？”
    她说话的声音似有似无，顾瑾差点没有听清。
    这时，白素素望着苏海棠眉头紧锁，“瑾儿，这孩子是不是吓坏了？你看她的眼神是发直的。”
    顾瑾定睛一看，心道不好。
    她“呼”的起身，准备去找楚九章。
    这时，刚刚还哭泣的女孩突然没有了声息。
    白素素急忙蹲下，摸了摸苏海棠的脉，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应该是哭累了。”
    顾瑾见白素素摸脉的手法，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
    她将苏海棠抱回家人身旁，叮嘱他们照看，便去找罗山。
    昨天晚上的战斗，李仁勇都告诉了她，如果没有罗山的帮助，大舅和小舅只怕凶多吉少。
    顾瑾心里很难过。
    她以为罗山带着家人跟到金刚谷，又厚着脸皮拉着他们李家一起行动，是贪生怕死。
    但现在看来不是，他只是为了家人着想。
    进了房，就见罗山躺在大通铺上，精神抖擞。
    见顾瑾进来，他还笑着打招呼。
    顾瑾心中一喜，急忙问道：“罗爷爷，你现在不疼了吗？”
    白素素见了后却是摇摇头，知道罗山只是回光返照。
    “瑾儿，你好好和我公公说会话，我那三个孩子还在哭，得去照应。”
    顾瑾“嗯”了一声。
    罗山望着小女孩，便想起她在金刚谷练武的情形。
    他有些后悔。
    如果那时自己拉下脸，求她也教教自家的孩子和孙辈，昨天晚上的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大儿子，大儿媳死了。
    二儿子一家，只余黄氏，
    三儿子也死了。
    幸好三儿子的媳妇白氏脑袋灵光，护住了三个娃娃。
    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
    大周国的将士，为了杀死异鬼，不惜射杀周国百姓，靠他们，靠不住。
    顾瑾呢？
    她虽然能干，但昨晚一战，李氏三父子都身受重伤，这孩子想凭一己之力护住李家，只怕也非常困难。
    罢了，他该做的也都做了。
    白氏，五谷他们能不能活，只能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他冲女孩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望着老人反常的面色，顾瑾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坐在床头的凳子上，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孩子，你恨我吗？”罗山问。
    老人的话，看似没头没尾，但顾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恨什么呢？
    就算他们不来金刚谷，不去巧匠村请匠人砌房子，异鬼终有一天也会找来。
    毕竟，澜城那个小乞丐，他为了活命，肯定已经出卖金刚谷。
    顾瑾轻轻摇头：“不恨。”
    女孩的脸很宁静，没有一丝怨怼。
    罗山顿时就哭了。
    他光明磊落了上半生，却将所有鬼蜮伎俩用在了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愧疚的感觉如潮水涌向心头。
    罗山哆哆嗦嗦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放在顾瑾手上，然后冲她笑了笑：“孩子，拿着，你应得的。”
    顾瑾急忙推拒，哪知刚刚还神采奕奕的老人，顿时就灰败下去。
    她一见不好，急忙朝外面喊，“白婶子，快进来，罗爷爷不好了。”
    白素素立刻冲进来，就见到顾瑾手上的荷包，她连忙转头避过，看向罗山。
    嫁到罗家多年，在白素素心中，公公罗山就是罗家的一根定海神针。
    可如今，这根定海神针也倒下了。
    亲人接二连三逝去，白素素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迸发出来。
    望着痛哭流涕的女子，顾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等了一会，将手中的荷包悄悄放在罗山身旁，准备离开。
    这时，白素素捉住了她的手。
    “瑾儿，这是公公给你的，你就拿着。”
    顾瑾不想要。
    罗家和李家走在一起，都是利益权衡下的决定。
    所以，她并不觉得罗山有亏欠自己。
    反而，顾瑾很感激他昨晚出手相助。
    但她犟不过白素素。
    顾瑾索性当着她的面将荷包打开。
    从里面飘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几个字。
    〔孩子，我死后，罗家人，你无需照应。〕
    白素素识字，在见到罗山写的信后，脸色大变。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顾瑾也很意外。
    她将薄纸折好，想要放回荷包，就见荷包里还有一个物件。
    倒出来一瞅，才发现居然是一块金子。
    顾瑾大为震撼，白素素也惊讶不已。
    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不可置信。
    毕竟，一个村子的村正，根本攒不下这么多钱。
    白素素下意识解释：“我公公一生刚直不阿，清正廉明，他从未贪墨过半个铜子。”
    顾瑾哭笑不得：“我也没说罗爷爷也是贪官污吏呀！”
    她说完，就准备将金子塞给白素素。
    哪知白素素急得连连摆手。
    “瑾儿，这是公公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可不要为难我了。”
    望着囧得满脸通红的女子，顾瑾能怎么办？
    她也只能收着了。
    白素素力气小，根本扛不动尸体，罗家成年男丁又全部死绝，顾瑾便帮着她将所有人都入土为安。
    两人忙活时，周围的士兵好奇看着，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搭把手。
    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只能将罗家和苏家两家人安葬在一起。
    巨大的坟包前，一块硕大的木板，上面刻着秘密麻麻的名字。
    白素素趴在坟头又哭了一场，罗五谷，罗芳华，罗五黍更是哭声震天。
    顾瑾转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望着在不远处打扫战场的周国士兵，心里忽然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