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难测。
    顾瑾与蒋豪揣摩半天也毫无头绪，只能暂且将此事搁下。
    在程铎的安排下，他们一行人很快住进帐篷。
    帐篷幕长近一丈六尺，应是十人舍，却塞了二十几人。
    顾瑾的队伍有一千二百零四人，他们的营地占据不少面积。
    随着其他家族陆陆续续从地下城出来，到处都乱糟糟的。
    人多，事就多。
    幸好朝廷的龙骑军管控严格，营地里有打架斗殴，小偷小摸，欺凌辱骂的，斩立决。
    就算是孩子犯事，也一律一视同仁，并连坐家族。
    如此严苛的刑法，让所有人包括孩子，说话都小心翼翼，就怕惹来争吵，连累家人。
    顾瑾他们从地下城带来的粮食刚刚已经吃完，便有统筹官派人通知，接下来的半个月，由朝廷统一放饭，吃掉的粮食，照例从之前运走的物资中扣除。
    至于离开的日子，得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才能确定。
    顾瑾猜测士兵们应该是在沿途勘察昌齐运河。
    火雨降临，整片大地都烧成焦土，很多池塘，湖泊，河流也被汽化蒸腾。
    他们依赖生存的池塘，它们本来也已干涸，但朝廷有先见之明，所有池塘下面都有一口泉眼，每天源源不断有水冒出。
    这说明朝廷在挑选地址时，当时的堪舆官就已将此事考虑周全。
    昌齐运河直通大海。
    天灾后，运河的水位肯定会有变化，而大型船舶的吃水量惊人，如果水位太浅，那船舶根本不能通行。
    并且，高温会导致河堤开裂，也需要事前探明修复。
    他们只有等。
    顾瑾琢磨后，带着自己的队伍按部就班生活在临时营地。
    从地下城出来的那天傍晚，天空开始下雨。
    那雨连绵不绝，一直下，一直下。
    这是火雨蒸发掉的水分，重新落回到大地。
    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营地与营地之间的排水沟，每时每刻都在潺潺流动。
    蒋豪搓着手，不由感叹朝廷未雨绸缪，将所有有可能发生的灾难扼杀在摇篮里。
    顾瑾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火雨降临后，土地还能种出农作物吗？
    两千多度的高温，穿透力应该很强。
    乐观点，地下两米之内，只怕所有微生物都会灭绝。
    至于土壤中的腐殖质，更不用说……
    想到这，顾瑾觉得一年到三年内，焦土上应该是不能种植农作物了。
    既然如此，那些已有防备的家族，他们便也只剩下出海这条路。
    比如，南宫家。
    比如，樊家。
    他们，是绝对能够躲过天灾的。
    他们能，那肯定还有其他家族也能。
    那些因缘巧合幸存下来的平民百姓，肯定也会想到入海。
    毕竟，海洋里资源丰富。
    有鱼，有虾，有海藻。
    当然，如果粮食备得足够多，他们也可以以存粮做缓冲，等大地恢复生机，再徐徐图之。
    顾瑾一番思考下来，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入海后为了资源，只怕会引发海战。
    参战的不止是内陆的人，肯定还有海盗。
    想到这，她看向贺磊。
    贺磊自进入队伍后一直沉默寡言，不过，肯学肯吃苦。
    在京都五年，贺磊有多半的时间待在船上。
    他从小就喜欢潜水，在贺家村时，贺磊每天都会驾驶着自家的渔船捕鱼，或许因为如此，他对大海有着一种自然的亲近。
    顾瑾看他天赋异禀，让他带着一支三十人小队，学习驾驶船舶，鱼枪叉鱼，海钓，在船舶行驶中撒网等等。
    入海后，获取食物的工作，贺磊是主力军。
    而孙亮一家还有其他几个队员，他们养殖的蘑菇也是食物的来源之一。
    坐吃山空，提前做好获取食物的准备工作，到时候也不用太焦虑。
    问题是，他们获取的食物，护不护得住！
    贺磊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回头见是顾瑾，咧着嘴笑了下。
    王虎见他笑，用肩膀怼了一下：“磊子，你运气不错啊，五年前要不是替李家人说好话，只怕就被火烧成了灰，以后到了阴间，谁还认得你。”
    他说着话，感叹缘分奇妙。
    想当年，他落草为寇时，贺磊不过是自己手下一个小喽啰，因为做的一手好鱼，才留在身边带到神应军，这才阴差阳错与李家人相遇。
    眼下两人重新在一个队伍，居然平起平坐了！
    贺磊一脸感激，深以为然。
    死无全尸就已经很可怕了，活活烧成灰……
    贺磊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深想。
    因为一直下雨，所有人都坐在帐篷里，他们打磨着自己手中的武器，让刀剑的刃更加锋利。
    世道越来越乱，朝廷能掌控多久？
    并且，入海后，大型船舶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碰撞，如此一来，皇帝的权利与威慑必然会弱化。
    如果权贵世家起掠夺之心，那他们只能靠自己才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紧迫感，始终笼罩在顾瑾的团队上空。
    新加入的两个家族总觉得不对劲，他们生怕被李家人放弃，两个家主不顾身份，每天都待在顾瑾身旁。
    玄铁令牌，不好拿。
    顾瑾能拿到，说明此女有过人之处。
    跟着她。
    他们才能活。
    在不安和恐惧的气氛中，皇帝晏殊终于发布一道口谕，队伍将在明天早上启程，离开回陵县。
    此时，距离火雨降临已过去近两个月。
    下了近两个月的雨，也终于停下，灰蒙蒙的天空，总算露出一丝蓝色。
    这两个月，程铎每天嘘寒问暖，顾瑾从他口中也的得知不少信息，出发时，她特意派罗五谷去通知程铎，也好还了这个人情。
    却不料罗五谷只身一人回来。
    顾瑾见着，心道不好。
    罗五谷见周围到处都是人，只能凑到师父耳旁低语：“师父，程铎死了。”
    “他的家眷也都死了。”
    “七窍流血，应该是喂了毒药。”
    顾瑾心中大惊。
    大惊之后，又觉得很符合晏殊的办事风格。
    回陵县的老百姓辛辛苦苦建造庇护所，结果火雨降临前却让他们留在地面，任由他们烧成灰烬。
    程铎办事能力强，躲过一劫。
    眼下出发在即，要么是船舶不够，要么是考虑以后的物资供应，程铎还是被放弃了。
    如此说来，那留在地下城的那一批士兵，只怕也都被毒死。
    王虎就站在一旁。
    罗五谷虽然压低声音，但王虎猜也猜出来他在说什么。
    因为，程铎没来。
    皇帝歹毒吗？
    王虎摸摸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问出的问题。
    他不由幻想自己是皇帝……
    半晌后，王虎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要是皇帝，他不会如此歹毒。
    要用人的时候就用。
    不用了的时候就杀。
    卸磨杀驴，一点都不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