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禁仙剑阵下，除了森林子那棵老树，升起了另一株血红的树。
那棵树在边界，阻隔着西境，巨大的树冠同样足以遮天蔽日。
只是它远没有森林子的身躯那般庞大，更没有那般惊天伟力。
但是...
足够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收到子书枫命令的南境修士，无不朝着青云李氏破妄神树的方向望去。
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何子书枫会发出那一道命令——
死战。
他们不需要怕仙庭援兵，因为剑阵的周围有一个人。
“半仙，高等的仙。”
子书枫明了了一切，透过李氏破妄神树，她看到了一道身影，也是青云李氏之人现身之时，让她刹那惊觉的那一道气息。
“大罗金仙。”
子书枫薄唇轻启。
作为皇室第五女，她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这一次来此遵师命，已经尽量高估了所有人，可青云李氏却一次次超出了她的预测，所以这一次她给那一道看不见的身影猜测到了最顶格。
“是哪个大罗金仙？”子书枫猜测着，“上古时代大多数的仙都为仙庭所用，仙庭之外的大罗金仙屈指可数。当年人族与巫族争霸，背后助我两族所用大罗金仙不超过十位，我所知道的是天池圣母、悼武大圣几位。”
“这一位...”
言语间，生异动，西境生机大盛！
“从未见过，典籍之中记载不足。”子书枫双目生寒，“仙人一直在操纵着仙庭破灭之后的世间繁华，这些存在再现，比我们当初存在过的人知道的都要多。看来我们世间一代代的兴盛繁荣，仙人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
她满眼的寒光之中几分悲凉。
子书家当年一统人族，是何等的辉煌，她的族人何等惊才绝艳？可回首才发现，她那些强大的族人一个个死去。父皇和一些前辈一生都在与仙人暗斗，只凭她自身而言，无论走多远都只能见到冰山一角。
......
边境前。
李耀清神魂查探着族人们的一切，在绿娘苏醒之后，她的神魂变得无比庞大。她身边的一株小草、一株蝼蚁、一只鸟雀...一切拥有生命的存在，她都能感受到，有时候她甚至能听到一些存在久远的石头说话的声音。
绿娘说，这是生命的呼唤。
只心念一动，她就见到了李星火，这苦命的孩子手持长枪，带着如今身边的七百修士一往无前，一百零八辟邪妖兽冲杀，遇到了一位仙，那仙人似无处不在，在废墟里不过短暂时间，李星火就有数十部下丧命。只一击，李星火就从炼虚空间坠落。
“绿娘。”
李耀清看了绿娘一眼，无视剑阵外在见到她和绿娘之后顷刻止步的百万仙人与仙兵。
绿娘在血树之下低头俯瞰李耀清那双平静的眸子，峨眉轻动。
祂摘下一根青丝，呼出一气。
青丝随风而去，越过漫天术法、法阵，也到了化作废墟的城池。
“嘭！”
尘烟漫天，躺在废墟里的李星火咳出一口血，他面色苍白，冰冷地凝视着站在夜空下的仙。仙人，却超越诸多炼虚巅峰，这位仙能从须弥而出，杀人无形。直面片刻，李星火的神魂就被削去分毫。
这危急之刻，一根青丝落在他眉间，在李星火惊愕的神情下，化作一根根藤蔓，缠绕在他身上化作藤甲，生机忽而传入神魂与躯体。
李星火对这等手段再了解不过。
“清祖。”
他轻轻起身，昂首望着那位趾高气昂的仙，身周是那些在长夜里伤痕累累，面对死亡无惧的部下，他一声厉喝，“再来！”
......
“或许这就是老祖宗的手段？”
李耀清得见李星火脱险，咧嘴一笑。真能施展仙人手段，她才知道老祖宗究竟何等手段通天。现在她也能窥见族人和万物的存在。
眼中一道道世间万物传来的境况。
那是在净仙姑仙界里的三个侄孙儿，他们褪去了曾经胡作非为的稚嫩，没有丝毫戏耍天仙的意思，只求灭杀对方，好去他处杀敌。
另一处则是狂花，好狂花心善，何止十万仙人眷属？她在那如入无人之境，能对巫族下得了死手，面对仇敌生撕了对方，可对同为人族的眷属怎也下不去手，所以默默承受着蝼蚁的侵扰，只杀仙。
云临境况也不好，森林子是部分血肉生命的起源，那是一个血肉巨人。
所以李耀清又看向了绿娘。
“你啰嗦。”
李耀清什么都没说，绿娘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悦，斥责了一声。她更不喜禁仙剑阵下四处生命的凋零，旋即双手插在头发上用力一扒，不下百根青丝落在手上，薄唇一吹，青丝随风而散。
不知多少人似李星火一般，身处危机，一根青丝落在眉心，只要不死便见生机。
之后伸出手，刺入了老树的树枝内，绿色的小法阵从她身旁出现。
只是一个小动作，她面色一白，西朗州府震动。
从远处传出一声凄厉痛喝，“啊！！！”
将手从小法阵上伸出来的时候，小手已经血淋淋，抓着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拍了拍老树的身躯，庞大的老树躯体之下，老树的神魂骇然抬头望着已经不知道在它身上沉睡多久的绿娘。
它又看到了...
这位，隔空，撕下了森林子的，一只耳朵！！！
然后它听到了绿娘如聊家常一般，“来，张嘴。”
老树张嘴，也不知是呆住还是知道它的嘴巴在这位面前根本不属于自己，所以安然且无奈地接受绿娘的投喂。
顷刻，老树气机化作光柱，一滴滴血液从它的红叶滴落，如若血肉，开始有了如血管一般蠕动的脉络。
老树的神魂在光柱内失神地感觉着自身的变化。
它的血脉以一股惊人的速度在蜕变！
“我...我吃了什么？森林子的耳朵？”
“我...”
老树不断地眨着眼睛，直到李耀清朝它点点头，它不敢有分毫怠慢，连忙遏制那只耳朵的气息在自身体内逸散。
它吃了森林子的耳朵！
从森林子现身，它就一直在盯着，它有过片刻的妄想，吃一些森林子仙域内的虫豸也好。只是它没想到，绿娘只是伸出一只手，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术，就生生把森林子的耳朵撕了下来。
这可是...隔着两郡之地，取半步大乘之耳！
“发达了，发达了。”
老树感受到了曾经还是小树时，血气瞬间充盈身体的快感。这种感觉从它变得越来越强之后，也显得弥足珍贵，这是一种血脉的跃迁！
绿娘晃荡了一下，全然没有将这等夺天地造化之举当一回事，祂低头看向喜笑颜开的李耀清。
“我的青丝是恩赐，但是并非没有代价...”
绿娘说着，开始闭口不谈，底下的李耀清俨然没有在意。
故而话锋一转，“我撕掉了森林子的耳朵，是从祂的本源而来，但也只能做到这些。耗费的仙力，几百年的灵丹仙氲都不一定能恢复。你向来顾着他人，现在七片叶子长开，我的仙魂得以恢复，如果你懂得藏私，我想在此战之后，我的第八片叶子也会成长。”
李耀清沉默着。
绿娘黛眉还以为李耀清忌惮祂彻底占据这副躯体，祂道：“我答应那个糟老头的话，不会反悔，况且我对仙庭的权势与地位没有兴趣，我更喜欢看到万物生灵世代更迭，我一个人看，或是与你一同去看，也没什么区别。”
可让绿娘恼怒的，是李耀清没有理会祂的意思。
剑阵之外百万仙庭敌军前来，她依旧在庇护着族人，直到见到老三跟个蠢货一样依旧在追踪古安，她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他小时候就会长成冬瓜，敲一下他的脑袋肯定邦邦响，光头里面空空的。”
她手腕中降魔环脱手而出，这小巧却能宛若百座山峰的魔环渐渐放大，被仙力托举到天空之中。
她的脚下生出花草树木。
“轰！”
在禁仙剑阵之外，从仙域而来的支援感到，喊杀声响，一道道法阵化作圆环，随后在她眼前铺开。
李耀清在这无数法阵和袭来的绚烂术法之下，显得单薄。
绿娘知道，祂跟李耀清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否则李耀清也不会做出独自一人拦住整个仙庭援军，甚至还让祂用出大半仙力救人的蠢事。这是绿娘无法理解的，只知李耀清这辈子没出嫁，做过诸多在人间看来非凡的壮举，到了这小姑娘的口中，就成了她只是家里的老二，也是诸多孩子们的长辈，这么简单的事儿罢了。
“你这样做，我能帮你一次，却不能永远帮你，自古以来只有懂得掩藏的生灵才能存活，你迟早会被自己害死。”祂话锋一转，看向了已经袭来的敌军，铺天盖地，漫天术法如花雨。
祂和李耀清在老树之下，又显得万分单薄。
李耀清依旧没有理会，她看着老树吃下耳朵后的变化，万分欣喜，眨了下眼睛，“绿娘，森林子没你厉害，祂都能占据一郡之地，那你呢？”
“......”绿娘无言。
祂凝视着李耀清那双单纯的眸子，沉默了许久，直到天空中的降魔环被那些仙人击碎，仙人们俨然知道李耀清和老树不是好惹的主儿，旋即分散开来，准备去支援其他仙人。
祂依旧在和李耀清对望，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能顺着李耀清的话回答。
“还记得你在功德城炼丹时的特殊性吗？”
李耀清微微颔首，“记得，我修行的地方草木盛开，就连石头都有可能开化。”
“森林子的血肉孕育了很多生灵，净仙姑能夺走和给予生灵生命。他们那一系天仙，和我有些渊源。”
绿娘眉头紧皱，抬起左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尾指尖上，却没有动作，轻描淡写道：“同为仙人，如果祂们见到我，按照人族的话来说，祂们要喊我一声祖宗。”
李耀清大喜过望。
她来镇守边界，却怎么也没想到仙庭会出现那么多的支援，灵君比他们青云李氏猜测的要更加可怕。
如今听闻绿娘的话，她也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绿娘道：“可我对你太放纵，我跟你说过，万事万物都有代价。”
言毕，祂默默地摘下自己的尾指，那指头如种子一般栽在土地里，继而荒土再现生机，嫩绿的小草在地面生长，又化作葱翠树林，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