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拦着卡洛琳出门，瑟茜跟着她起身，准备一同离开了。
    虽然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不用再愁生活上的事情。
    瑟茜想这件事应该还有转机。
    卡洛琳并不是那般无动于衷。
    拧开了包厢门，等在门口的不止索菲娅一个人，瑟茜还见到了保持着距离、站在远处沉默的银。
    他低垂着头，显得恭敬的样子等候在一边。
    不过瑟茜注意力全集中在卡洛琳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银在卡洛琳出门后，脸色微妙有些奇怪。
    但瑟茜倒是注意到了卡洛琳脸上表情某一刻似乎滞涩僵硬了一瞬间。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而卡洛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瑟茜也就没好挑起话头去问。
    “这是？”卡洛琳停了脚步，站在瑟茜面前，不过视线却绕过她和索菲娅，落在远处那长相出挑却沉默的男子身上。
    卡洛琳主动问起了银的身份：“瑟茜小姐的执事吗？”
    他们贵族身边有很多侍从仆人。而执事是其中最为亲密、心腹的存在。
    执事的候选人，大多是贵族仆从家生子中挑选，从年幼就侍奉主人左右，少有外面的人担任。
    为了好好服侍主人，执事的培养也越来越专业化。会有专门的执事学校，执事评比等。
    而执事与执事之间的对比攀比也成了贵族之间的一种乐趣。毕竟贴身出行的执事也是他们的面子之一。
    卡洛琳微敛视线，从那沉默的男人身上转回瑟茜脸上，她的笑容依旧从容，不过又带上了点些许瑟茜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执事，能力很不错。”
    卡洛琳夸着她，语调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的在夸赞别人。
    卡洛琳盯着瑟茜的反应，笑容越发真诚：“瑟茜小姐，眼光真好。”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下次我会和瑟茜小姐好好再聊的。”
    说完，卡洛琳招招手，示意索菲娅跟上，两个人离开了瑟茜的视线。而瑟茜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卡洛琳在和她暗示什么。
    她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无果，才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靠近过来，在她身边安静守着她的银。
    瑟茜偏脸看他，即便他垂着脸，她也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而一看，瑟茜就敏感的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问：“怎么了？”
    她和银相处那么多年，认识那么久，哪怕是养的一条狗，也能看出来他此刻的怪异。
    银在她眼前时，情绪管理的非常好，不怎么会外泄出负面情绪给她。当然，她自己对他造成的委屈、落寞等除外。
    总而言之，他的执事大多数情况下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但现在他明显泄露出来他内心的不平静，黑眸比平时暗沉了许多，看着压抑又混乱。
    瑟茜抿唇，皱眉，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她就一会儿没见他，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
    瑟茜难免胡思乱想起来。有人欺负他了吗？受委屈了？
    这种时候，瑟茜都没有心思去想逻辑，全然忘记银的能力有多么强悍，他这个异种，普通人谁能欺负得了他？
    “小姐。”
    他反手将她的手抓到了掌心，包裹了起来，然后一股柔力将她重新牵着进了刚才的包厢。
    等门再度关严实，听不见外界声音后，银才松了松力气，松松的握住她的手。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严肃，微拢着眉，认真的开口，说出的话让瑟茜心头一跳，背脊发凉。
    “小姐，卡洛琳皇女殿下是异种。”
    银不会骗她。
    瑟茜没有做任何思考，就信了银的这番话。
    卡洛琳是异种。瑟茜突然就理解刚刚卡洛琳说的话了。
    她压住心里面那些惊涛骇浪，吸了口气，她对银说：“卡洛琳也察觉到你的身份了，对吗？”
    她抓紧了他的手，心里却涌了几丝不安。
    这种不安担心，是因为银。
    瑟茜不知道卡洛琳异种身份被银发觉是不是他们异种之间的同类相吸的本能。
    按理来说，知道卡洛琳这个秘密，瑟茜应该要去更多考虑的是，如何根据这个秘密在卡洛琳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她当然可以用这个秘密去威胁卡洛琳。毕竟她可是整个帝国联邦的皇女。
    整个联邦帝国举国之力想要消灭异种，而可笑荒谬的是，他们皇室之中就觉醒了异种。
    这是不是上帝和皇室、和整个联邦开的一个大玩笑？
    可瑟茜现在想起来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卡洛琳也知道银的身份了吗？
    她会对银做什么？
    她这个皇室之人，是不是像她父亲、旧贵族那样的痛恨异种？
    她会举报银的身份信息吗？光是爆出来帝都出现异种这个消息，他们就自身难保了。
    帝都这么大，有帝都军驻守，哪怕银的能力确实强悍，可他一个人能抵挡住千军万马吗？最后只会落得一个被绞杀的下场罢了。
    瑟茜焦虑，抓着银的手更紧了，碧绿的眸子闪烁，倒映着他的影子，银见到了里面的忐忑和担心。
    这种时刻，他却做了个温润似水的笑容：“对的，小姐。”
    他这般无害的样子，瑟茜某一刻突然生了一种放弃全部的念头。
    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这种想法惊诧到了。她怎么变得这么善良？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转变，银主动提到：“小姐，我没关系的。”
    他安抚着她的紧张：“小姐，我只是担心你。”
    银很小就觉醒成为了异种。
    异种和普通人除了身体素质、能力上有不同之外，外形上也会产生些许变化。
    他的头发最初不是这种银色，和他的黑眸一样，只是一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色。
    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记事起，他就住在那个小城郊区荒凉的福利院里。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要想吃的多一点，就得争到管事阿姨的喜欢。多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惜，就能在福利院活的好一些。
    管事阿姨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他学习着其他大孩子怎么做的，知道怎么笑起来最可爱。
    于是很快，他年纪小，长得又不错，就在管事阿姨的推荐下，被第一户人家领养了。
    不过好景不长，他第一任养父母因为养父赌博，家庭破产，他三个月不到就被退回了福利院。
    第二任养父母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来福利院领养一个。
    他运气好，在百来个小孩中，又被挑走了。
    不过去了第二任养父母家也不到三个月，养母就怀孕了。于是他成了这个家庭了累赘，多一张嘴，就多花一份钱。
    他又像个垃圾一样被退了货。
    接着又是第三任、第四任...他的领养运气是真的好，也是真的不好，因为都碰上了各种原因重新被送了回来。
    但哪怕他没有被领养成功，依旧待在这小小的福利院里，也得到了其他孩子们的嫉妒。
    毕竟他那么好运，抢占了那么多的资格和喜爱。要是替换成别人，或许是不是就不会被退回来了呢？
    被退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两次也可以说是意外，可三次、四次...那肯定是他这个人的问题吧。
    这些话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自己几乎也信以为真了。都是他做的不好，所以才会被抛弃，才会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他是个错误。
    这种认知在某天清晨，和其他孩子一起挤着站在镜子前洗漱时，他发现镜中自己的变化后，得到了最后的确认。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的发根一觉醒来后变成了银色。而这种银色爬的很快，几天过去，他的黑发全然成了这炫白的银。
    突兀的像个怪物。孩子中没人愿意靠近他，愿意和他玩。
    他试图用花园里的黑泥将头发弄脏，弄成脏兮兮黑乎乎，这样的话就不会吓人了吧？
    他抓着泥水天真的想着。
    而顶着一头黑泥，他染完准备回屋的时候，他恰好撞见了管事阿姨和福利院长在说话，聊天内容主题是他。
    “乔治这个孩子，我怀疑他是不是异化了？”总是对孩子们慈祥一片的院长妈妈此刻脸冰的动人，那琥珀色的眼眸犀利骇人。
    “三天，他的头发就全部银化。你注意到他的右眼了吗？变成灰色了。”
    “我昨天故意让他爬到楼顶上，没给他梯子。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水泥墙上徒手爬到了顶楼，你觉得他是正常孩子吗？”
    “他果然成了异种。我们要上报去城主府。他是个祸害。会害了其他孩子。”
    “可是...”
    “没有可是，异种就是异种。”
    她们两个人一言一语，揭开了他最不想知道的事实。
    他不是个正常孩子。他真的成了怪物。
    啊...原来他是书里写的，喜欢杀人放火、冷血无情、残暴嗜人的异种啊。
    可他不想死。
    他跑了，顶着一头可笑的黑泥，从福利院跑了。
    他想活着，这没有错。
    离开福利院之后，他在城里流浪。
    他悄无声息融入了贫民窟，像只老鼠一样在地下水道乱窜，捡拾着别人不要的垃圾。
    他害怕被福利院的人找到。
    不过似乎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孩子，觉得他一个五岁的小孩一个人在外也活不了，所以没有派人出来寻找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但他又一次幸运幸福的，被人捡了回去。
    银不敢想，要是过去的他没有推开那道石门，没有勇气去和小姐搭话，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这次好运的找到了自己的保护神。
    他不能没有小姐。小姐不能有危险。
    银收敛着心思，又温声哄着小姐。不过他心头盘算着，他得去试探试探卡洛琳的底细。
    有危险的话，可以杀掉她。
    瑟茜情绪稳定下来后，问他：“你们异种异种之间，可以互相感应到吗？”
    她回想起来，她和银几乎形影不离。过去参加什么宴会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男伴跟随其后。
    银过去也跟着她见过卡洛琳皇女的。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卡洛琳是异种吗？卡洛琳是最近觉醒为异种的？
    “离得近的话，能感觉到...异种的能量。”
    他低眼：“不知道卡洛琳殿下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之前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我没察觉出来。”
    卡洛琳身体的异化不像他这般明显。更何况，正常人都不会怀疑皇室之中会有人觉醒为异种。
    更别说这个人是普罗大众过去心目中的最佳候选人。
    瑟茜“嗯”了一声，现在也不知道发现这个秘密到底是好是坏。她开始烦躁了，于是又带着银回了房子。
    她说：“明天，把三年前皇女退位前后那段时间的新闻报纸整理出来给我吧。”
    她过去和卡洛琳不熟，知道她政绩优秀，但具体做了什么也是在聚会上听别人说起的，不了解详情。
    现在她心中浮出一个疑惑来，三年前那个法令对皇女来讲真的是坏事吗？
    她是不是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了？
    瑟茜心里之前对于卡洛琳的热络也冷了下来。
    ·
    “殿下，你怎么了？”
    索菲娅虽然许多事情显得有些跳脱，但是与好友相处时也算是察言观色。
    哪怕卡洛琳看着面色不变，索菲娅也敏感察觉到她和瑟茜·罗德尔小姐打完招呼离开后，心情沉了沉。
    “我只是在想，瑟茜小姐是怎么样一个人。”
    卡洛琳回头，微笑着说：“过去没有接触过这位瑟茜小姐，今天见面，发现是个性格不错的孩子。”
    “或许，也能交个朋友。”
    索菲娅蹙眉，没想到卡洛琳对瑟茜会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抿唇，有些吃醋的回复：“我去打听打听这位小姐，殿下你还是要小心些。”
    索菲娅最担心的就是别人利用卡洛琳。她的殿下最善良了。最容易被有心之人钻到空子，有机可乘。
    “谢谢你，索菲娅。”
    “应该的。”
    从选择跟随卡洛琳殿下起，这些事情就成了她的义务。索菲娅甘之如饴为殿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