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没说话，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是在给她留再多加思考的余地。
    在卡洛琳眼里，这位公爵小姐没有理由拒绝她的条件。
    爵位和一位执事，谁都知道该怎么权衡选择。
    更何况，夺回爵位这本来就是瑟茜的愿望啊，她为什么要拒绝。
    瑟茜理解到卡洛琳的意思，知道她刚刚的回绝没有让卡洛琳认真重视，于是她脸色冷了下来，说话语气也寡淡起来。
    “抱歉，殿下需要换个其他条件。”
    “我的执事只能是我的执事。”
    瑟茜注意到刚刚因为卡洛琳的话，而低头垂脸的银。
    他没有流露出来任何拒绝的色彩，反而真的像是把自己摆在了商品筹码的位置上，任由她做主处置。
    如果瑟茜想答应的话，他也会二话不说的点头。
    小姐的答案就是他的答案。
    不过小姐真是又让他意外了。
    他的小姐总是会让他这么感动。他悄悄咬住舌尖，舌尖被咬破的刺痛才能让他保持冷静，而不至于让他做出太冒犯的举动。
    比如拥抱旁边的小姐，甚至还想亲吻一下小姐的手、脸颊，让小姐再重复一下刚刚说的话。
    他永远都是小姐的人。
    卡洛琳蹙眉，点评道：“这不明智。”
    瑟茜没否认。这确实不明智。
    她轻“嗯”了一声，局面僵持了下来。
    卡洛琳也没有想到这个提议会被拒绝，不过她是做事万全的人，也准备了其他条件。
    只是和其他比起来，从瑟茜手里面要到这个异种执事为己用，是最上策了。
    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卡洛琳讲话如沐春风：“那这样吧，我退一步。”
    她笑：“不要你的人，但是这位执事先生，帮我做事如何？”
    和之前的条件听上去，两者似乎没什么差别。
    被卡洛琳要过去，也是为她做事。
    但其实这中间差异太大了。
    一个是需要为卡洛琳卖命，不管死与生。一个只是帮忙做事，生死不归。他还是瑟茜的人，卡洛琳派遣指挥他时，还需要考虑瑟茜的情面。
    瑟茜也不想答应这个条件。
    谁知道卡洛琳要去做什么。瑟茜虽然现在猜不到，但是也知道肯定是危险的事情。
    尤其涉及到皇权政治的事情，不知道会卷进什么旋涡之中，人心难测，危险重重。
    瑟茜身边只有银一个可靠的人，她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信赖的存在。
    她确实过于依赖她的执事了。
    瑟茜唇抿成一条线，脸色不太好，银一看就知道自己小姐是什么心思。
    小姐又要拒绝了。
    想到这个，他心里裹了蜜水一样甜。
    小姐不愿意送他出去，不愿意放手。
    这是不是意味着小姐离不开他。意味着他对小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呢？
    他又开始起了些不该有的妄想。
    因为小姐的话，他脸上挂起了浅笑。不过因为他垂着脸，谁也没见到他这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在瑟茜开口说出“不行”之前，旁边进门后一直沉默的人先开口说话了。
    银是和瑟茜说的，他侧身面朝她，低下去的脸也重新仰了起来，让瑟茜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认真与郑重。
    他说：“小姐，我愿意。”
    能够听见刚刚小姐的那番话，银早已心满意足了。
    他知道，小姐最想得到什么。
    他们来帝都最大的目的就是找人帮忙，帮小姐重新拿回爵位。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不能成为小姐的阻碍。
    “银——”瑟茜想都没想就开口说，“不行！”
    瑟茜的手被一双温度稍显炽热的大手包裹住了，有些烫意的温度传递过来。
    手被银捧了起来，被他放在了他胸前心口的位置，隔着他衣服的布料，瑟茜能感受到这布料底下正在怦怦跳动的心脏。
    生机与活力正在源源不断从心脏迸射出来。
    “小姐，相信我。”他这么说着，语气却显得谦逊，甚至隐约带着些卑微。
    他说：“我想帮小姐，我愿意的。”
    即便卡洛琳没说起具体的事情，但银想，无非就是看中他异种的能力，让他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利刃，用来铲除异己罢了。
    “瑟茜小姐，你的执事先生都愿意的，你也要听听别人意见。”
    旁边卡洛琳掺和了两句话进来，帮忙劝着瑟茜。
    卡洛琳现在确实很眼馋这位执事的能力。异种能发挥多强的实力，她非常清楚。
    只是卡洛琳的身份卡在这里，她明面上的限制太多，没办法做太多事情。
    有这样一个帮手，她的计划会好实行太多。
    瑟茜脸色并未缓和太多，她盯着自己还放在银心口处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即便是异种，也是会疼会痛、会流血、会死的。
    瑟茜不是个喜欢去考虑极端情况概率的人，但这个时候她却忍不住去想那些意外。
    要是银出事了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在用那种口吻，去说“好的，小姐”了。
    即便有，也不是他了。
    “卡洛琳殿下，交易也要心诚。”
    瑟茜抽回自己的手，偏脸朝卡洛琳看去，和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对视上。
    “您的计划都没有告诉我，我怎么敢答应。”
    “谁知道，您是不是在给我画饼。毕竟您现在同样也是一个，”瑟茜顿了顿，唇角翘起一个弧度，微笑道，“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公主殿下了。”
    面对瑟茜这样冒犯的话，卡洛琳还是温和不失礼貌的笑着，她“嗯”了一声。
    “那三天之后，再和瑟茜小姐见面聊一下。”卡洛琳扶额，似是有些苦恼，“毕竟好久没有写这种方案策划书了。”
    和卡洛琳的会面说不上是不欢而散，不过双方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约好三天之后，同样的时间，在这个包厢再次见面，商谈具体合作内容。
    “再见。”卡洛琳朝他们挥着手，上了标识着皇室象征的马车。
    这边瑟茜刚和卡洛琳道完再见，还没有目送她踏上马车，耳边传来银有些‘不合时宜’的话。
    “小姐饿吗？刚刚都没有上菜，要不要回去再点一桌？早上小姐都没吃什么。”
    他碎碎念叨着，刚刚在包厢里讨论的那些事情似乎都没有挂心上。在他眼里，小姐没吃好喝好是更重要的事情。
    毕竟饮食出了问题，身体也跟着会产生问题。
    银一点都不想小姐身体出现任何毛病。他无法容忍。
    而银的话，也成功让瑟茜转移了注意力。
    她还因为看见此刻银严肃认真的表情，还真的认真考虑起来，她想要吃什么。
    “我想吃水晶包。”
    “别的还有吗？”
    “嗯...奶油蘑菇汤也想吃。”
    “还有呢？”
    “有点想吃你烤的蓝莓小饼干。”
    “小姐，那我们回去吧，我来做。”
    “好。”
    回去之后，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瑟茜才又慢悠悠思考起来之前包厢里面的对话。
    卡洛琳在她面前表现得很自信。
    她想要的公爵爵位，卡洛琳也答应的很爽快。
    卡洛琳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给她一个公爵爵位是一件很简单轻松的事情。
    但要真的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瑟茜就用不着来找她帮忙了。
    毕竟那也是个公爵位置，还是一个有着实权的城邦主身份。更别说里斯城背后那么多的财富。眼馋的人可不少。
    这可不好给。
    瑟茜不知道卡洛琳哪来的那么大的自信。
    要答应了她的话，就真的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瑟茜来到帝都前，一直觉得卡洛琳这个人是可信的。可在发现卡洛琳也是个异种后，这种信任程度就打了折。
    一个异种皇女，怎么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怎么去夺权牟利？
    瑟茜不得不再多加思考。她想再找一个退路，看还有没有人也能够满足她的条件。
    但这帝都的青年才俊、那些官宦重臣的名字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确实找不到比卡洛琳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个她也有把柄可以拿捏的人选。
    瑟茜叹了口气，视线偏移到身侧一直守着她的人身上。
    她的执事除去那张俊脸外，其他地方也十分出挑。身材修长又不失力量感，给她稳稳的安全感。
    瑟茜抬手，戳了戳他的劲腰，问：“你不怕吗？”
    “嗯？”他没有反应过来她的问题，表情有些疑惑茫然。
    她重复：“给皇女做事情，你不怕吗？”
    瑟茜又摇了摇头，戳他的腰像是上瘾了，又戳了两下。她最近越发爱对他动手动脚了。
    银不觉得自己的命多么值钱。但他的命是小姐的。
    他想见到小姐，想陪伴小姐身侧，他不能死。
    他没有财富，整个人都是小姐的。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是小姐给予的。
    但他也想让小姐开心。
    用小姐最想要的东西，让小姐开心。
    “不怕，小姐，我不会死的。”
    他说着，脸上依旧是那种不让她多担心的温和。
    他不会、也不能让自己死在异乡。
    瑟茜听到他的话，嘴角撇了下来，不是很高兴。
    她觉得他可能有点自信。
    于是她掐了他一把，听见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之后才松开。
    她说：“你不怕，我怕。”
    他回：“对小姐来说，我是很重要的吗？”
    银的黑眸在这一刻像是装了天上星点那般，很亮很漂亮。
    瑟茜见到他眼里等待着她回答的期待。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回答。在听清楚他的话之后，瑟茜心里立马就有了答案。
    “是。”
    她说：“很重要。”
    如果不重要，她不会带他离开公爵府。
    如果不重要，她年少时不会向父亲低头，强求要了一个联邦公学的伴读资格，带着他一起入学。
    如果不重要，她不会在意他的委屈与否，不会去因为其他贵族小姐轻佻冒犯的话，而和她们产生争执，甚至要她们向他道歉。
    瑟茜做事坦荡，这是她引以为傲的一点。
    她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她的喜爱，爱恨分明。
    她活到现在，三分之二的生命都是由他陪同。她的执事对她而言，当然重要。
    所以她会怕，会怕意外，会怕死亡。
    “这就够了，小姐。”
    银凑近，握住了她还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捧在他面颊边，轻贴着：“小姐，这就足够了。”
    他笑起来，像是圣周里接到游行时，花车上教母扔下来的甜糖果的孩子，洋溢着纯真幸福。
    “我只是也想给小姐做些事情。”
    他总是从小姐身上获得东西。
    小姐让他从流浪儿变成公爵府的执事先生，带着他离开了那个肮脏的下水沟。
    小姐给了他上好的生活条件，还给了他求学的机会。
    他唯一可以回报小姐的，就是更加尽心尽力的为小姐服务。
    而现在他可以当小姐手中的筹码，去达成置换，实现小姐的愿望，他当然愿意的。
    胸腔里浓郁的情绪又在冲击那道防线，想彻底宣泄出来，他只能一句又一句的，委婉含蓄的叫着：“小姐。”
    “嗯。”
    “小姐...”
    “我在。”
    “小姐，我...”喜欢您...
    “嗯？”
    “没什么。”
    “好。”
    他反复的越界，越界后又胆小的退缩回原位。
    小姐会喜欢他吗？他什么都没有。
    小姐值得更好的。
    但小姐对我为什么这么好？她会不会喜欢我呢？她说了，我很重要？
    这些念头反复自我肯定，又反复自我否定。
    ·
    三天后，瑟茜和银又来到了酒楼的包厢。
    这一次，卡洛琳比他们先到。她已经沏好一壶茶，边喝边等他们了。
    “抱歉，让殿下久等了。”
    卡洛琳微笑：“没到约定的时间，是我早到了。”
    她招呼着他们：“坐。”又抬手，将泡好的茶水给他们添上。
    卡洛琳不着急，一边眯眼笑着，慢吞吞品茶，一边和他们寒暄着普通话题。
    等到手里的那盏茶品尝结束后，将茶碗盖上，卡洛琳坐直身子，面色正经起来，开口问着瑟茜她的打算。
    “瑟茜小姐考虑如何了？”
    瑟茜笑：“殿下的策划书写的如何了？”
    卡洛琳给了她一个略显得意的眼神，从桌下掏出一本文书来，摆在他们眼前。
    文书封面是非常直白又朴素的名字——《策划书》三个大字，非常的返璞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