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异终于来到了一座城池前。随意找了个货郎，他递出一块碎金子，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小哥，请问这城里最好的大夫在哪？”货郎闻言一愣，心想这些外地来的是不是都有病？怎么一个个进了城都要找大夫。
    但在此城中混迹多年，他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说了会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手一摆，指向这条街的尽头。
    “城中医术最高明的当数秋神医，他可是一位四品医师，多年来从鬼门关救回了无数生命！
    公子若有什么病痛，直接找他去便是。只是需要的报酬可能有点高，但人命无价嘛！再高的报酬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货郎开口如同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而林异已经在听到前半段话时，就已经迈步朝着街尾走去。
    “谢了！”
    没走几步，林异便看到了远处街边的一座巨大府邸上挂有“悬壶济世”牌匾，立刻便确定了那里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来到大门前，林异对着守门的两个侍卫拱手行礼，“请问两位，早些时候有没有一个蓝衣姑娘带人前来请秋神医治伤？”
    守门的两个侍卫感受到了林异身上的灵力气息，不敢有怠慢。
    “确实有位姓苏的姑娘来过，如今就住在府中厢房。”
    林异松了一口气，“那不知我能否进去见她？”
    闻言两个侍卫便有些犯难，这时朱红色的大门里忽然走来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妇人，目光落在林异身上，眼中满是冷色。
    “不能！你以为秋神医是你想见就见的？知道四品医师什么地位吗？即便是城主大人来了，能不能治也得看我家老爷的心情！”
    林异抬头看着那妇人，眉头一皱。他感觉那妇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有些许杀意，但自己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她。
    对着妇人一拱手，林异面不改色。
    “在下不为治病而来，只是那苏姑娘与我是朋友，若夫人执意不让我进，劳烦夫人帮我带个话，就说林异在街头的客栈等她。”
    妇人一言不发，林异只能拱手后离开了此地。
    等林异离开后，妇人对着两个侍卫一阵斥喝！“两条看门狗！也不把招子放亮些，什么狐狸野鸡都往府里放！”
    说着她便转身回了府，目光看向左院厢房，眼中的杀意更甚了些。
    早些时候秋府来了一个女子，手里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要请秋神医救人。
    本来按照以往的流程，前来求救的需要先花钱买牌子，然后再排队支付救治所需的报酬，才能见到秋神医。
    可那狐狸精不知道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正好遇到即将出门的秋神医。
    秋神医的医术与他风流好色的性格一样闻名于城中，见到如此清冷绝美的女子，便以病人伤重濒死为由，带她回了府。
    但整日与秋神医同床共枕的妇人却知道，这老色鬼不过是被那狐狸精迷了魂，想将其收进后院罢了。
    虽然作为一家主母，但因为年老色衰，妇人已经好些时候不得雨露。那些个世家嫁过来的妾她不敢下手，但这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难道自己还杀不得？
    堂堂一个四品医师的枕边人，想要配点能杀人的毒药还是不难的。
    等那老色鬼救完人想一亲芳泽时，等着他的只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红艳的嘴唇一翘，妇人在大堂中的药柜里一阵翻找。片刻后，她抬着一些饭菜朝左边偏院送去。
    偏院的一个厢房中，苏雅盘腿悬空而坐。忽然眉头一动，她从修炼中回过神来，落到地面上将房门打开。
    正欲敲门的妇人吓得手掌一抖，但很快恢复过来，露出一个面对晚辈的慈祥笑容。
    “姑娘，虽然咱们是修行之人，但偶尔还是要进些食的，不然对胃不好。这是府里刚准备的上好菜肴，若姑娘不嫌弃，不如简单对付几嘴？”
    苏雅目光微闪，从妇人手里接过菜盘，对着她微微弯腰。
    “谢过夫人。”
    妇人笑着点点头，然后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转身离开，脸上的褶皱笑得堆在了一起。
    苏雅关了门，把饭菜放在桌上之后便再没有理会，她甚至用灵力封住了五觉，连饭菜的气味都不去闻。
    独自一路从苏州来到正字王城，不管是因为财物还是容貌，一路上各种明枪暗箭她遇到的多如牛毛。
    若是没有百八十个心眼，苏雅早就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了。
    她又不傻，那秋神医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明显不怀好意，作为神医夫人的中年妇人不但不恨自己，还贴心地给自己送来饭菜，这里面没有鬼就有鬼了！
    再者，别的厢房里都是丫鬟侍女去送饭，怎么到了自己这里来的就是秋府夫人？
    只是如今王楼还在对方手中，苏雅也不好翻脸。反正自己在这里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等王楼的伤治好后立刻离开便是了。
    夜幕降临，这期间只有那位秋神医亲自来了一趟，说是王楼的命已经保住，但仍需要三天的时间来慢慢恢复。
    苏雅连门都没开，只道了个谢便再无言语。
    到了后半夜，她忽然感觉困意来袭，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冷意。
    “中毒了？”
    一丝燥热的感觉从体内传来，苏雅面色变得十分冰冷。回头看了一眼饭菜，她知道毒不是来自那里。
    回想那姓秋的来时说过的话，苏雅眼中杀意闪烁，“竟然直接以声音来下毒吗？不愧是四品医师！”
    她快速从灵戒里取出一瓶蓝色灵丹倒进口中，很快心底的燥热便被压制住。苏雅落到地面上，想要快速离开这里。
    可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道晕眩感，她终于有些慌了。因为此时自己仅有意识清醒着，却渐渐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而房屋外，一道白衣中年身形立于月下，手持白玉扇，眼中满是笑意。
    “天真的小姑娘，是药三分毒，你只知道冰玉丹能压制蝶恋花的毒性，却不知服用了冰玉丹后，只要一闻到眠霜草的气味，身体便会休眠过去。
    虽然无趣了些，但想来滋味会比那些妇人美妙很多！嘿嘿嘿！”
    又在厢房外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位秋神医才收了折扇，来到苏雅的房间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边走一边宽衣解带。
    忽然一柄长剑没有丝毫阻隔地抵在了他的胸口，同时厢房桌边传来了一道青年的笑声。
    “秋神医真是好算计，眠霜草本来是救人用的，如今却成为了你行凶的毒药。”
    回头看去，只见桌边坐着一个绿衫青年，他正在大口扒着已经冷去的饭菜，吃得满嘴流油。
    “不愧是神医，就连平日里吃的饭菜中都要放上些凝血参。不过这剂量就有些离谱了，哪怕是济世境的医师吃上一口，只估计也无法从鬼门关爬回来喽！”
    闻言一手持剑的苏雅丝毫不意外，倒是秋神医面色微变，“毒不是我下的！我没想过要杀人！”
    林异点点头，面色十分冰冷。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你与她，有什么区别？”
    一边说，他一边缓缓走近，眼中杀意闪烁。此时的林异很庆幸，自己在客栈中等了一个时辰后，便直接潜入秋府之中。
    可以想象，若自己不来，甚至只是来得慢了些，再见到时的苏雅就一定会是一具尸体！
    脚步逼近，他凝声道：“医者仁心！你作为一个四品医师，救人规矩繁多，索要报酬丰厚就算了！为何还要借着医术来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心术不正，你为何要学医！难道就只是想仗着医术为祸一方？”
    闻言秋神医目光微闪，脚步微微后退，面生怒色。
    “为祸一方？竖子安敢坏我道心！
    行医百年，我救过的人比你认识的人还要多！难道我不该得到一些报酬？难道我不能享受自己辛苦付出所带来的好处？
    这天下难道有只会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子？你是吗？”
    他的面色有些激动，这是他行医百年来第一次被人当面质疑。
    尽管之前他有为自己的私欲逼死过数条性命，但他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就连这次下毒，他也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理由。用一个女子的清白来换王楼活命，在他眼中这是一笔再平等不过的交易。
    林异脚步停住，脑海中回想一个老人，喃喃道：“我不是，但天底下确实有这样的人，而且我相信会有很多。
    至于你所谓的报酬，已经超越了那条界限，这不是你应得的，而是恶！
    为恶者，不配行医！
    欺我朋友，死路一条！”
    话音落下，苏雅手中长剑直接洞穿了秋神医的胸口，再轻轻一搅，藏在他心口的一枚护心丹顿时破碎，十死无生！
    苏雅收了剑看着林异，眼中有些泪水。
    从出苏州到此，这大概是她最无助的一次，连自尽都做不到。若不是林异及时出现以生灵之气救了她，苏雅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
    林异对着她咧嘴一笑，“想要以身相许之后再说，还有一个没解决呢！”
    苏雅闻言看了一眼被林异吃得精光的饭菜，目光闪动直接冲出厢房。
    第二天清晨，秋府中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一生救人无数的秋神医夫妇被刺杀于府中。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惋惜，有人则是泣不成声，带上黄纸便要去祭奠已故亲人。
    片刻之后，秋府中再次传来一道消息，秋神医生前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医术虽然差了些，但也勉强达到了三品医师。
    而且这位小神医治病救人不收报酬，仅仅一日之间，这件事便将秋神医被刺杀死亡的消息压了下来。
    三日之后，林异和苏雅并肩出了这座城，林异手里提着依旧没有醒来的王楼，心情似乎很好。
    而苏雅则是满脸好奇，
    “你真的是医师！”
    林异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几次救你都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气，哪里算是真的医师？”
    苏雅这次没有随意应和，而是不依不饶地皱着眉头问道：“可是你懂药理，会切脉，能闻气血，这些都是医师才会的。”
    林异呵呵一笑，眼中有些自豪。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我那个大器晚成的徒弟了，在青州时我随他呆过一阵子，闲来无事便听他念叨几句，看看他写的药书，也学过一些小把戏。
    但即便有这些，我也依旧不算一个医师，你见过哪个医师用丹药要过买的？”
    闻言苏雅红唇微翘，忽然又一脸狐疑，“你徒弟？”
    林异点点头，笑得很温和。
    “我徒弟，就是姓秋的所说，只会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子之一。
    当初遇到他时他犯了错，却愿意因为我随口所说的一句医者仁心拜我为师，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突破四品医师？
    要是老张在就好了，我身上可有很多能治病救人的灵药呢，足够他救很多人了。”
    林异想地出神，苏雅不时看他一眼，忽然又问一句，
    “既然你愿意让我杀了他，为什么又要保住他的名声？”
    说起这个，林异便笑得更开心了。
    “如同他所说啊，他百年来救的人比我认识的人还要多！要点报酬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这世间不能所有人都做像老张一样的傻子。
    他害人是恶，该死。但救人确是实实在在的善，除了银两的报酬之外，还该得到一份流芳百世的名声。
    不能因为一个人行过恶，就否认他做过的好事啊！虽然都是该一剑刺死的人，但他与那些草芥人命，穷凶极恶之辈还是有区别的。”
    苏雅听得似懂非懂，她的善恶观没有林异描述得这么复杂。在苏雅的世界里，只有三种人。
    该死的，不该死的，与自己无关的。
    想了想，她忽然转头看向前方。“那我以后遇到类似这样的恶人，尽量让他死得痛快些？”
    此话让林异有些错愕，回过神来笑着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