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他追问米粒是不是来过很多次市一院时，她开始装聋作哑了。
    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酸又甜，还带着些苦。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住进市一院的人应该就是断了几根肋骨的自己吧？
    她分明说过，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一次次往医院跑又是为什么？可怜自己吗？
    也是，那颗心软的像是水做的。
    背着人四处走了走，终于看到了三张椅子，简星河松了一口气，庆幸两人不用席地而坐。
    幸运的是，椅子后的墙上挂着图，还是用钉子钉着的，正好可以挂输液袋。
    两人并排坐在椅子上，都不想和对方说话，兀自生着闷气。
    简星河掏出手机看了眼，不少人都在发信息找他。
    谷唯一给他发了几张在急救中心拍的照片，楚言和龙飞宇也在追问米粒的情况，江峰和米雪说再过十分钟就到医院……
    多亏了谷唯一提前预警，他俩跑得还算及时！
    感叹完，又打电话同江峰、米雪说了目前的状况，米雪当即决定要给米粒办转院。
    米粒坐在一旁，忍着小腹的绞痛，静静听他们安排自己的去处，心里沉甸甸的。
    简星河都不帮自己说话，到时他们三个一块儿数落自己，自己也太可怜了……
    简星河气归气，可对她的关注一点儿没少，等到消炎药输完，换了最大的输液袋，这才把人抱在自己腿上。
    正为自己哀叹的米粒吓得不轻，怔怔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甚至忘了脸红。
    “你……干嘛？”
    简星河没答话，扯开羽绒服的拉链，抬起她的脚放在了椅子上，又用衣服下摆牢牢包住。
    忙完后，又把人摁进怀里，用外套裹了起来，绷直的唇线微微动了动，“我不想看你被冻死！”
    冷硬的话让米粒瞬间红了眼，憋着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脸上刚涂的药膏，怎么还哭？！”
    明明是指责，可声音比刚才软了很多。
    米粒吸吸鼻子，瓮声瓮气控诉道：“明明我干了好事，你们不夸我就算了，还一起吓唬我……”
    “我们为啥生气，你心里没数？”简星河是真想戳她两指头。
    “你明知道我会游泳的！”
    “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泳池里游和大冬天野泳能一样？！”
    “我游泳很好的，我还会潜水！”
    争辩的话一下子又勾起了简星河的恐惧和怒火，气急败坏吼道：“小何会水，可我不会！”
    真要发生意外，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怒吼声撕开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本就安静的地方，霎时死一般寂静。
    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米粒眼泪都不敢掉了，抿着的唇颤了颤，倔强地别过了脸。在她看来，简星河分明是在控诉自己把他当成了小何的替身！
    一时，脑子里空空如也，完全不知如何解释。
    简星河也很想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可喉咙里却像塞了石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知道小何应该就是自己，可还是……
    两人像是同时坠入了凝固的死海，全是压抑和恐慌。
    许久后，米粒才梗着脖子道：“那条河最深的地方是3米，有救生圈我爸会救我的，我在冬天下过水，我才没有胡来！”
    回应她的是少年的冷哼，米粒不忿，继续红着眼辩解，“我的命是别人给的，我最惜命了，才不会胡来！”
    这话着实锥心，疼得简星河直抽气，又忆起米果说过的话来，一时气得咬痛了牙根。这个蠢蛋，到底给自己套了多少枷锁！
    气急了，一把扭住了她倔强的下巴，不容她逃避，冷声质问：“从你下车到跳进河里，半分钟都没，这么短时间就想了这么多？如此深思熟虑，要我夸你？”
    喷火的目光盯得米粒脊背一阵刺痛，明明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还是浑身发冷，她想努力缩小一点，却被他执拗地圈在怀里，甚至连扭头都办不到，只能委屈地垂下眼。
    “不找借口了？”
    “……”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当时脑袋里装的什么！”
    步步紧逼，彻底惹恼了米粒，眼泪哗啦就涌了出来。
    “我就是脑子热了！不行吗？！我又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你们干嘛都吓我！”
    回荡在走廊里的哭诉替她壮了胆，边哭边凶，还开始翻旧账！
    “我只是把自己弄进了医院，你帮周思意的时候难道不是热血上头，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我！”
    一鼓作气骂完后才觉得不妥，这下，一个盟友都不会有了！
    一时，哭得更凶了，却不想朦胧中竟然看到了简星河的笑，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发现捏着下巴的手松开了，紧接着包住了自己后脑勺。
    等她反应过来，一张脸已经牢牢贴在了少年的颈窝，热气和脉搏让她忘了哭诉，雾蒙蒙的眼中全是呆滞。
    “想通了就好。”
    温声细语，让米粒更恍惚了，他……难道不该被自己气炸吗？
    “我们生气，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对，只是因为我们无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那么聪明的脑瓜子，连这都想不明白？”
    “我……明白的。”
    “既然明白，那你就应该清楚，救人这种事，要么是责任，要么就是脑子一热，基于三观做出的选择。选择就有代价！不论是善果还是恶果，那都是他不得不承担的后果！”
    米粒轻轻“嗯”了声，眉头却拧了起来，抬眸想去看他的表情，脑袋却被摁着，只能瞥见下颌线和那枚小小的痣。
    “你到底想说什么？”
    脑袋突然被顺了顺，米粒正不自在，就听他继续说：“你跳下河义无反顾去救人的心情，一定和当年那个小孩一样。所以，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不是你的错。你不该背负那么多不该你承担的东西。”
    温和的声音掀起了惊涛骇浪，排山倒海而来，摧枯拉朽般扫荡着米粒精神世界的每个角落。
    那些痛苦不甘、自责愧疚、悲伤郁愤……被撕扯地支离破碎，连心脏都变得鲜血淋漓。
    “才不是没关系！”
    “那是他的选择，他必须承担后果！就像你，如果今天出了意外，那也是你的选择！你怪谁？！”
    耳膜嗡嗡的，米粒明知他说的在理，可一想到当年，那些被撕碎的情绪便卷土重来，重重压在她心口，疼得她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救我，他不会……”
    “他自己选的！不是你逼他的！”
    少年的声音又一次冷厉了起来，米粒争辩不过，颤抖着，发狠地咬住了那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