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师傅对着易年说,此处没有,便到外面寻去,世间又不止青山。
易年第一次,认真的考虑了外面的世界。
那两天还是如同平日里一样,除了比师傅多做几顿饭外,再无其他。
老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对着徒弟说了句,年纪轻轻,别给自己留遗憾。
老了后悔,什么都来不及。
易年听着,看着师傅,问了:
“师傅,你有过后悔的事情吗?”
“当然有,不过后悔,没什么用。所以你也别天天这副样子,等到老了的时候,你可没师傅潇洒,师傅有东西可以回忆,你呢?”
易年听了师傅的话,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青山镇周边也没有什么事,易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发呆,看天。
也不知道脑中在想着什么。
青山的雪,又落了下来。
落在青山各处,落在少年心头。
一日的清晨,还是伴着身影清醒,静息片刻,起床穿衣,推窗,又惊了小鸟。
出了房间备了早饭。
吃完味道还是难吃的早饭,师徒二人还是如往常一样,躺在躺椅上聊着天。
老人依旧看着竹园,日复一日,也不知怎的,就是看不够。
喝着茶,等着徒弟的问题,或者沉默到午时。
最近的日子,都是如此。
不过今天有了些不同。
二人在躺椅上躺了会,旁边的易年起了身。
到院子里把雪扫了扫。
趁着今天天气好,又去了后屋,把那些书搬了出来,拿到院子里晒着。
而后,把自己这两年从山上采的草药,尽数都拿到了院中,放平铺好。
拿了纸笔药包,在院子里忙碌起来。
老人看着竹园的时候见了,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
易年就专心的在院中摆弄,大包小包的药材整理着,拿着笔,在上面写着字。
湿热、风寒、跌打损伤、气血不足,常见的小病之症,写在各种各样的药包之上。
等满院子的药包都写上字后,来到了中厅,到了桌子面前,拉过椅子坐下,拿着笔,又开始在纸上写着。
脑中快速的思索着这些年自己常开的药方,娟秀小字跃然纸上。
从上午,一直忙到了晚上。
第二日,依然如此。
老人也还是那个样子,不说,不问。
又是同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
三天里,易年又开始里里外外的忙活了。
看着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不过,好像比以前,又忙了一点。
有天中午,去了趟后山小湖。回来时,脸上看不出什么,在师傅的目光中,继续整理着药草,忙着。
也不知道忙了几天,师徒俩的对话好像比之前少了些,不过老人的目光中,好像又多了。
等到易年把小院中,药房里所有的药材都整理好后,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包裹,长长地舒了口气,
而后,变成白雾,在冬天夕阳的照拂下,升腾消失...
把药材分成了几份,整齐的码放好,来到了师傅旁边,躺在躺椅上,喝了口茶。
老人没有看着徒弟,说了句:
“茶桌旧了,明天做个新的吧”
“好,师傅”
第二天,第三天。。。
竹园每天都会少点东西,小院里,每天都会多点东西。
桌椅板凳,扫地扫帚,书桌笔架,房檐挂花。
易年也不清楚,向来说着自己总砍竹子的师傅,最近怎么不说了。
等到了小院中的常用之物换的七七八八后,老人说着:
“差不多了”
易年也就不再继续砍竹子了。
晚间时候,还是师徒俩,靠着躺椅,喝茶聊天。
“想好了?”
“想好了。”
“什么时候走?”
“节后就走,趁着这几天,把药材送完。”
易年自那天起,又开始了和平时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的送药之行。
今天早上,小愚来了。
不知道是来给师徒俩改善伙食,还是什么。
碰见拿着大包小包出门的易年,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院里。
易年也没说什么,沿着五里山路五里乡路,往镇里去了。
从青山镇村口的石碑出来,感受着身后众人的目光,不敢回头,沿着五里乡路,五里山路,回了青山。
师傅在中厅坐着,厨房里,小愚在忙着...
“师傅,我明日走了后,你要是不愿意动,就让小愚过来,帮我把书晒晒,总放在后屋,时间长了,会潮。”
见师傅说着不用管竹园的声响,两个人还是和酒后一样,在躺椅上,喝着茶水聊着。
西屋的小愚,还是在酣睡着。
“给你的东西,自己带走吧。”
“太多了,竹篓放不下,我又不是不回来,带着做什么。”
“用上的时候,没有不方便,师傅有办法。”
“那听师傅的。”
“想好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找东西,总归有点茫然。”
“有缘,自会看见”
天元历,九九九七年,也不知道是谁统计的,反正现在都是这个说法。
这年初春,十九岁的易年,第一次,要出青山。
屋里小愚还在睡着,师徒俩聊到了半夜,都没回屋,就在这躺椅上休息。
早上的阳光提醒了师徒二人。
易年见了日出山头,起身做了饭,饭后,收了碗筷,打扫了下屋子。
把大竹篓放在门旁,转身对着师傅站立。
而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额头有些红,眼角有些红。
背上装着换洗衣物和吃食的大竹篓,推开院门,然后关上。
沿着走了多次的五里山路五里乡路,不是去青山镇,
而是,
出了青山....
西屋的小愚午时带着宿醉醒来,到了中厅看着老人一个人在躺椅上坐着,看着竹园。
问了老人:
“老爷子,走了?”
“嗯,走了。”
魁梧汉子有了点泪意,嘴上说着:
“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人喝了口茶,终于有了表情,微笑着说道: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回来时,我这一园竹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章若愚也知道易年爱砍竹子,对着老人说道:“就砍几根嘛,没什么好心疼的吧老爷子,那可是你徒弟。”
“是啊,自己的徒弟”
章若愚看了看时间,中午了,便去厨房给老人炒了几个小菜,没有喝酒,安静的陪老人吃着。
正在吃饭的老人开口问着:
“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易年送了一个机缘给了一个小和尚?”
“知道,易年说过。在青山镇上的人都传开了,说那大师是修行之人,法力无边。易年能与这样的人交好,还挺不错。”
章若愚只是给老人夹着菜,没吃。回答着老人的问题。
老人又问道:
“你羡慕吗?”
“有啥好羡慕的,那机缘又不属于我。我一个山野村夫,也没那么大的志向。娶妻生子,多种点地,卖点钱,给媳妇添几件新衣裳,比啥都强。”
章若愚憨厚的回答着,脸上真的没有一丝羡慕。
老人吃完最后一口菜,笑呵呵的对着章若愚说道:
“那老夫送你一场机缘,你要不要?”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