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树林易年路过过,但没来过。
和龙桃驾着马车来上京,便是从旁边的官道进的上京。
这里是片洼地,雨水全都汇聚到了最深处,水汽散不开,闷热无比。
而最深处还长着许多毒物,毒气丛生。
普通人闻了,没有解药,会瞬间丢了性命。
离着上京很近,但却很少有人来。
这里植被又异常茂盛,毒虫毒兽不说遍地都是,也比平常丛林多了许多。
还好这里地势低,瘴气起了,只会落回谷底,要不一场东南风过,上京便会变成人间炼狱。
这毒林,有坏处,也有好处。
整个上京城东南方向,根本不需派兵把守。
而危险的地方,往往也生着许多机遇,这里不光有毒虫猛兽,也有着许多天材地宝。
特殊的地理条件,让这里的灵物能更快的生长。
不过这些与普通人没关系,只有修行之人能走上一遭。
但也死多生少。
而这片林子,得了个看起来文雅,细想又有些可怕的名字。
不归林。
比起落北原,这里也没安全太多。
不过这些对易年来说不是太大的问题。
虽是第一次来,但以前在青山的时候便听过这林子。
对书中记载的林中毒虫猛兽也有了解。
加上不怕受伤不怕毒的特殊体质,这林子与平常树林区别不算大。
就是闷了些。
易年前面走着,时不时把横在身前的枝丫清理掉。
脸上没汗,就是冰冷随着越发深入树林,变得更加阴冷。
双眼看着前方,直直往里走着。
时不时问向身后的七夏跟不跟得上,声音依旧平和。
七夏后面回着,难走些,但还跟的上。
又问着易年来这里做什么。
易年说着等等,马上就到了。
七夏听着,没有说话,踩着易年走过的路,紧紧跟着。
夜间瘴气渐起,易年挥了挥手,掌风将瘴气拍散。
脚步没停。
两人过后,瘴气慢慢聚拢,阻了来时的路。
明月偏移,林中水汽又多了几分。
易年依旧走着,七夏依旧跟着。
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有易年时不时问问七夏。
但一直没回头。
七夏每次都回着。
但一直没超过易年。
终于,就在两个人在林中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林中难得见了一块空地。
易年伸出了手,示意七夏停下。
走到了空地上,把背了半天的竹篓放了下来。
没回身,问着七夏累吗?
七夏也到了空地之上,擦了擦光洁的额头,回着不累。
扫了下身上沾上的树叶,看着易年的背影,开口问道:
“来这里要做什么?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易年听着,没回答。
从竹篓里面拿出了一个水袋,喝了一口。
又把水袋拧好,放在了竹篓里面。
还是问着刚才的问题。
“累吗?”
七夏再次摇头,开口回着不累。
易年听着,第三次问道:
“累吗?”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有些奇怪了。
而易年这问题,也有些奇怪。
但俏脸没有怒意,第三次回着易年。
不过这次,话多了些。
“不累,这里虽难走些,不过修行之人,赶些路还累不到。”
声音依旧动听。
和从前一样。
易年听着,这次转身了。
平和的脸上,阴冷占了全部。
嘴唇开合,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出现。
冰冷无比。
“我是说,你不累吗?”
七夏看着易年,眉头一皱,不知道易年这是怎么了。
此时那冰冷的样子,和往常判若两人。
饶是七夏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被易年莫名奇妙的问题弄得有些不耐烦。
特别是看见易年这个样子,眼神也变了变,但声音,还是那般温柔。
“我说了啊,不累,赶路怎么会累呢?你这是怎么了?”
易年听着七夏的回答,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我不是问你赶路累不累,我是问你演戏累不累。”
易年的声音很轻,不过还好,这里不像平常林子,夜晚尽是蝉鸣,安静的很。
所以七夏听的很清楚。
在听见易年特意将演戏两个字加重之后,七夏的眼神微微一变,瞳孔放大了一些,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一抹安抚人心的笑容升起,看着明显不正常的易年,开口说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演戏?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易年看着七夏,摇了摇头。
停止之后,再一次开口,一字一顿。
“我是问,你假扮七夏,不累吗?”
假扮两字一出,七夏眼神忽得一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但这一步没有拉开两人的差距。
因为易年动了。
疾如风施展,在七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七夏身前。
那比常人略小的右手直接抓在了七夏的玉颈之上。
庞大的力量直接把七夏推着后退,后背直接撞在了后面几人围抱不过的大树上。
大树直接从撞击的地方断成了两截。
本应秋季时才会掉的树叶纷纷飞舞。
七夏的小嘴咳出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而易年的左手,上面带着青光,抓着七夏后退之时从腰间拔出的短刀。
是刀,不是剑。
是短刀,不是凤凰翎。
因为眼前的“七夏”,不是七夏。
左手用力,直接将短刀从“七夏”手中夺了下来。
手腕转动,短刀顺着“七夏”的侧脸而过,插在了身后已经断了的树上。
尽数没入,只剩刀柄。
右手用力一握,“七夏”立时面色苍白。
呼吸也困难了几分。
易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以前怎么也看不够的脸,冰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七夏在哪?”
“七夏”看着眼前有些可怕的易年,没有说话,眼中充满不解与惊恐。
“七夏在哪?”
易年又一次发问,声音更加冰冷。
心里虽焦急,但易年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半分。
随着易年第二次发问,“七夏”的惊恐慢慢消失。
因为“七夏”知道,在没有七夏的消息之前,这个少年,不会杀自己。
眼神向下看了眼,盯着易年的手。
易年见了,稍稍松了点儿手上的力气,但没松手,依旧掐着。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强忍着心中的后悔,等着她说话。
但“七夏”没有回答易年,而是开口发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七夏?”
声音依旧好听,和七夏一模一样。
但语气轻佻,和七夏一点不同。
这种语气,七夏从没有过。
易年听着,有些怒,但知道现在自己不能怒。
强忍着直接掐死她的冲动,开口说道:
“是我在问你问题,不是你问我,在我的耐心耗没之前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我不介意杀个人。”
“你会杀我吗”,“七夏”问着,还是用着七夏的声音,语气依旧轻佻。
而轻佻中,还带着一丝挑衅。
“七夏”知道,自己拿着易年的命脉,在没有得到七夏准确的消息之前,这个少年,不会杀自己。
此时他表现的越狠,便越不会。
易年听着,手还是没有松开,但脸上的冰冷却慢慢消失,平和重新回来,还带着笑意。
用着平时的声音,开口说道:
“杀你与不杀你,只在我一念之间,你说了,省的我麻烦,你不说,我便自己去找。她还活着,这点我知道。问你,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珍惜,珍惜你的命,也珍惜你要做的事,毕竟,一个南屿妖族能到了上京,很不容易。”
“七夏”开始被易年突然袭击,从最初的意外到后来感受到易年杀意时的惊恐,到以为看穿了易年心思之后的笃定放松,全都变成了这一刻的震惊。
大大的眼睛带着惊恐,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南屿?”
易年当然知道,从第一眼见“七夏”从外面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
易年能听出龙桃是妖族,自然也能听出眼前的“七夏”是妖族。
而且易年对七夏太熟了。
熟到眼前这人,或者这妖的易容术能瞒天过海,但却逃不过易年的眼睛与耳朵。
救人的最后一天,易年等了许久的人出现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花想容口中白云飞。
在易年的判断里,白云飞也会被黑气缠身,以他的能力,一定会发现自己身体的不适。
只要他还有当初那般灵通的消息,一定知道,能救他命的只有自己。
冒险,他也会来。
而易年一直在等着,就在风悠悠带来的最后一批人里面,发现了白云飞。
但易年怕打草惊蛇,只是和七夏说了,让七夏去把人抓住藏起来,再做打算。
这事儿,不能惊动圣山的几人。
因为楼顶那搜寻的神识,易年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谁。
这事儿,只能自己与七夏去办。
白云飞只有四象境界,根本不是七夏的对手。
而这次不像上次,这次七夏在暗,白云飞在明。
易年还特意叮嘱,能抓就抓,抓不住或是觉得危险便立刻放弃。
自己走不开,只能七夏去。
可七夏这一走,却没回来。
回来时,易年等到的不是七夏,而是一只假扮七夏的妖。
易年在那一刻懊悔无比,强忍着心里的悔意,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穿上玄魂甲让“七夏”用红芒攻击自己却被拒绝之后,易年的心,沉到了谷底。
尽管自己的要求听起来确实有些无聊,但七夏不会拒绝自己。
所以那时易年便把玄魂甲穿在了身上,没有脱。
多件宝物,自己便能多一丝胜算。
七夏上楼,易年问着马儿你也看出来了。
马儿点了头。
动物,有时比人看人更准。
易年那时说着会找回来的,是说给马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易年知道七夏活着,因为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