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时,少年离开了青山,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
自打在上京落脚之后,便往青山去了两封信。
一封给小愚,一封给师父,报了下平安。
后来也写了两封,和绝大多数外出的孩子一样,报喜不报忧。
到圣山的事情,自然也会与师父说说,小愚口中的信,便是到了圣山之后写的。
听见老人家说着待不了几天了,小愚那憨厚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神色,放下筷子看向依旧吃着的老人,开口问道:
“老爷子,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易年不是在圣山上待的好好的嘛?”
钟万爻听见小愚疑问,笑着点着头。
“是,待的好好的。”
嘴上说着,手里没停。
指着小愚身边的酒坛,示意着他再来一杯。
小愚提起酒坛,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老爷子,我这脑子笨,您说的我听不懂,怎么一会儿待的好好的,一会儿又待不了几天了呢?难道他要回来了?”
给老人斟满后,放下了酒坛。
钟万爻瞧见,指着小愚的酒杯,示意着小愚也倒上。
两人平时基本不喝,喝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人一杯,很少有倒第二杯的时候,如果他俩不是这样,易年的酒量估计也练不出来。
钟万爻发话了,章若愚只得照办。
第二杯酒刚刚倒好,老人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小愚立马跟上。
美酒下肚,脸又红了几分。
老人依旧示意着倒酒,小愚依旧照办。
瞧见那端起第三杯酒就要往下灌的老人,小愚急忙一把握住了老人手腕,开口说道:
“老爷子,今天这是咋了,喝这么急做什么?”
钟万爻的手腕被那宽大手掌抓住,另一只手拍了拍,开口说道:
“今天高兴,咱爷俩多喝点儿。”
“因为易年当了殿主?”
小愚松开了手,开口问道。
“有,但不是全部。”
“那还有什么?老爷子您就别卖关子了,要不我这脑子是真不够用了。”
小愚苦笑着说道。
钟万爻看了一眼小愚那憨厚的脸,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后,没有让继续倒酒,而是正了正身子,靠在了躺椅上。
深邃眼神望着竹园,开口说道:
“今天喝酒不是为他,而是为你,还有,你这脑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笨,当年你父母给你起这名字起的很对,章若愚,大智若愚啊。”
小愚也不知这算是夸奖还是什么,没有说话。
认识了老人这么久,了解老人性子,他知道,后面应该还有话。
果然,在说完这话后,老人又开口了。
“当初送你机缘之时,本以为会断了你触摸巅峰的路,没想到你这憨厚小子天赋如此出众,而且气运在身,或许那条路,还没有封死,能不能成,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小愚这次听明白了,老人确实是在夸奖自己,只是后面没听明白。
不过小愚能与易年成为好友,自然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现在。
“老爷子,能有现在的境界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在以前来说,那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可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说完,憨厚笑着,给老人添着菜。
老人听见,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个如此,两个还是如此。
“不想要那便不要,不过…”
“不过什么?”,小愚好奇问着。
“不过易年应该会去,你去不去,自己定吧。”
说完,继续吃起了菜,没有说话。
章若愚听见,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开口问道:
“老爷子,你说易年在圣山待不了多久,就是这个原因吗?”
钟万爻吃着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旁边的小愚急了,笑着对着老人说道:
“老爷子,这造化是啥,您就说说吧,我怎么忽然觉得好像对修行又有动力了呢,您说奇怪不奇怪?”
易年与小愚算是一起长起来的,虽然小愚住在山外,易年住在山里,但两个人却从未分开这么久。
听见或许能见到易年,小愚这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老人听见之后,放下了筷子,看向章若愚,开口问道:
“那小子当初说走就走了,你惦记他做什么?”
“那不是老爷子您劝走的吗?”
钟万爻一听,动作不禁滞了一下,伸手敲了下小愚的大头,掩盖下自己的尴尬。
小愚不躲不闪,任由老人敲打着。
等老人敲完以后,开口问道:
“老爷子,您给说说呗,易年,哦不是,我那造化在哪啊?”
钟万爻听着,笑着说了声你这小子,躺回躺椅上,抬眼看了看已经探出头的星光,手指慢慢掐算着,魁梧汉子旁边等着。
待星光漫天之时,老人有了动作。
伸手指向了南方,开口说道:
“离江南岸的南昭,万连山南,有片花海,名叫四季花海,一年四季均有鲜花盛开,好看的紧,以前南昭对于你来说太过遥远,现在却不是什么问题,你媳妇不是喜欢花吗,可以领她去看看,至于那造化,到了便知,有没有机会得到,便要看你了,若是你们兄弟有缘,也会见到的。”
小愚听见后,目光向南望了过去。
不过天太黑,阻了视线,看不出去多远。
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
“南昭?是不是太远了些?这一去一回,只怕要不少时间…”
没等小愚说完,老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小愚的犹豫。
“我还没老到天天要人伺候的程度,没有你们两个的时候也活的好好的。”
“可是…”
小愚听见后,立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一次被老人家阻止了下来。
“没什么好可是的,男子汉大丈夫,别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态,你这性子真不符合你这魁梧身材。”
小愚被老人这一教训,也不再言语,叹了口气。
酒也没继续倒,菜也没继续吃。
二人一个望着天,一个望着竹园,在这青山的山谷里面,安静的躺着。
就是易年做的躺椅有些小,身材高大的小愚,小腿悬在了外面,晃啊晃。
夜里秋风吹过,小愚正了下身子。
“老爷子,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易年认出我?”
“小愚啊,如果可以的话,远远瞧瞧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着不同的话。
随后,相视一笑。
老人开口说道:
“我就说你小子这脑袋可不蠢。”
小愚苦笑了下,开口问道:
“他会不会怪我?”
老人摇了摇头。
“要怪,也是怪我,不过放心好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章若愚点了点头,问着老人还喝吗?
老人摇了摇头,双手缩进了衣袖中。
这秋季里的夜晚,确实有些冷,这酒,确实是用来驱驱寒。
小愚把菜收了下去,灶房了忙了一会儿。
烧水沏了壶茶,二人又坐在小院里,还是一个望着天,一个看着竹园。
小愚没有易年那么多问题,所以这小院里安静的很。
秋月高悬于天时,老人开口了,面前一片白雾。
“夜深了,回去吧,出远门,总要准备准备。”
小愚听着,点了点头。
起身走到院墙角落,拿出了一把手柄磨的锃亮的砍刀,出了小院,进了青山。
不多时,山上传来响声。
随后,起了烟。
身材魁梧的小愚,拖着几辆大车都拉不下的树木,在山谷里,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小院外,魁梧汉子握着砍刀不停忙碌,树木折断声响彻山谷。
小半个时辰后,院墙里面,码了整整五排大小粗细完全一致的柴火。
弄完柴火,水缸里面倒满了水。
易年窗口的桂花树下,落叶满地,挑完水的小愚拿起扫帚仔细扫着。
不止桂花树下,除了老人脚下,整个院子都扫了一遍,放好工具后看了一圈,坐回了老人身旁。
“柴火应该够了,还好今天来时把米面都带了过来,要不这大晚上的还真没处去买,一会儿我回去找邻居说说,每隔几天送点儿新鲜蔬菜过来,不过这下厨,就要老爷子您自己来了。”
钟万爻听见小愚的话后,无奈的笑了笑。
“你还真把我当成个普通老头了?易年走时,他可没做这些。”
“当时与现在不一样。”
小愚回着。
老人听着,又笑了笑,开口说道:
“好了,天不早了,回吧。”
小愚点了点头,再次起身,这次没有去拿任何工具,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声音。
“等等。”
小愚听见后,转身往回走着,问着老爷子还有什么事吗?
老人把缩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拿起一直盖在腿上的绣着河山的毯子,借着月光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线头。
双指一捏,扯出了一根长长的白线,毯子上,开了个口子。
手伸了进去,往外一拉,一张与那毯子上绣着一模一样图案的物件儿,扯了出来。
看着像纸,也像布,不摸,分不出什么材质。
老人大手一挥,扔给了刚走到院门口的小愚,开口说道:
“拿着吧,记住,谁要都不能给,当然了,要是能拿它换命的时候,就换,外物再贵重也没命值钱,好了,回吧。”
老人说着,挥了挥手,起身向着西屋走去,背,好像比易年离开时,弯了一点儿。
门开,门关,小院里,没了人。
站在院门口的小愚接下那图后,眼睛瞪大了许多。
朝着西屋鞠躬拜了一拜,转身走上了山谷中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