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入了秋。
圣山上的林中,多彩枫叶迎着朝阳,泛着耀眼的光。
秋风吹过,落了一地。
林中的枫叶无人去管,等几场秋雨过后便会被冬雪掩埋。
渐渐成泥,为明年的绿意做着最后的贡献。
圣山上的长老与弟子们并未因为木叶白笙箫的离山而中断闭关,依旧苦修着。
散落在各峰各殿的树叶,新入门的弟子们结束打坐后便会清理。
扫着落叶的时候,许是想起了之前修行的问题,扫着扫着,偶尔还会陷入沉思。
旁边同是刚入门的师弟或是师兄瞧见,手中扫把扬起,带着落叶,洒了发呆之人一身,嘴里打趣说着别偷懒。
被打扰下,发呆的小家伙清醒过来,瞧着同门的杰作,自然是毫不相让,扫把成棍,打闹在了一起。
笑声,在山上的小小角落传开。
年纪大的师兄或是长老们瞧见也不会多管,毕竟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现在的圣山太静了,有些需要这样的声音,挺好。
最北边的近晚峰,莫道晚依旧重复着他的日子。
迎着朝阳推门而出,抻着懒腰钻进灶房。
不一会儿,袅袅炊烟升起。
给圣山,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秋风一过,吹散了青烟。
或许旁的地方需要烟火,可圣山不需要。
秋风带的走青烟,但带不走莫道晚的手艺。
香味儿从灶房传出,在山顶飘着。
莫道晚闻着,平静的脸上依旧平静。
回头望去,一个在山上住了许久的少年做的躺椅,空空的。
没了等在那里的身影,也没人闻着气味夸着好香。
前段时间从后山割的青草早已泛黄,那个健壮的大家伙没有吃完,不知跑哪里去了。
听不见马蹄声,也听不见呜哇声。
更听不见那声莫师兄,早啊。
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莫道晚坐在桌子前,喝着味道依旧但总觉着差了一些的粥,忽然有些想念那一人一马一兽了。
享受着清晨凉意,喝着滚烫热粥,自然的翻起了看了无数遍的新书。
粥凉,书末,端着碗筷起身,进了灶房收拾起来。
这些,原本没人做,后来有人做,现在又没人做了。
不过快了,等等,应该还会有人做。
收拾完,捧着书,躺着看着。
躺椅,就是比普通椅子舒服。
许是看的烦了,把书往脸上一盖,均匀的呼吸声从书下传了出来。
一觉到了正午,揉着惺忪睡眼起了身。
然后,是午饭。
再然后,是晚饭。
入了夜,外面凉,拿着毯子盖在了腿上,手里依旧捧着书。
这本,是旧的。
盯着封面上的三个小字,长长叹了口气。
犹豫了下,翻开了书。
每翻动一页,身上的气息,便变上一分。
普通,入境,初识。
初识,入境,普通。
不知多久后,停下了翻书的手。
身上,没了一点儿气息。
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修行之人。
只是一个人。
后山闲人。
后山闲,前山静。
闭关苦修的风吹不到这里,因为这里的人太少了。
观星台下的天衍殿,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夜里,各自找处地方看星星。
这里多了位副殿主,和没多一样。
少了位副殿主,也和没少一样。
桐桐坐在闺房窗口,托着腮趴在桌上,透过窗子看着明亮夜空。
没有星辉,便没有修行。
没有沉思,便没有观星算事。
只是坐着,看着。
或许,也在想着。
比起师兄们整夜坐在外面,桐桐还是喜欢坐在窗口。
因为清晨醒时,不会弄上一身露水。
明月高悬,清冷月光穿过窗子,洒在了桐桐的小脸之上。
腾出一只托腮的手接下月光,月光顺着指缝落在了地上,也落满了闺房。
桐桐小手动动,地上出现了图案。
看着地上的四不像,小脸上起了一丝愁云。
又动了动手,图案依旧瞧不清。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真不知剑十一那胖手是怎么弄的,随便摆弄下就能那么像。”
小丫头,许是想起了之前趣事。
凉凉秋风穿窗而过,吹散了肩头青丝。
秋天的风,总是有些凉的。
小丫头打了个冷颤,起了身。
顺着窗口向上望去,幽幽山路隐没在了林间。
伸手拿起镇纸,压在了写了一半的信纸上,出了门。
大殿中,空无一人。
天衍殿的弟子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上次这里有人的时候,还是小师叔当上副殿主的那天。
桐桐穿过大殿,进了晋天星的房间。
没有敲门,里面没人。
里面什么时候都可能有人,但这个时候,一定没人。
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斗篷,出了门。
旁边的门开了,天衍殿的大师兄洪秀走了出来,看着桐桐离去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走到晋天星的房门前,把桐桐忘记关的门关上后,回了屋。
出门后的桐桐捧着斗篷顺着山路向着观星台走去,夜间的天衍殿,比白天时候要静。
嗒嗒脚步声传向山顶,也传向山下。
不过不管传向哪里,都打扰不到旁人。
观星台在圣山的最高处,境界低些的桐桐到达山顶之时,小脸多了三分红意。
还不至于气喘吁吁,不过这山爬的,倒是让身子热乎了不少。
观星台上依旧星月同辉,石台边缘那身影依旧如前。
旁边火炉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上面的茶壶没了热气。
星盘旁边放着,成了茶台。
桐桐走到老人身后,将斗篷披了上去。
老人慈祥声音传出:
“师父是老了,不过还不至于被冻坏了。”
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利索的把斗篷上的绳子系了起来。
“是是是,师父怎么会被冻坏呢,一会儿我就拿回去。”
徒弟也是,嘴上说着拿走,手却帮师父整理着。
晋天星听着,笑了笑,指着旁边茶壶开口说道:
“喝口茶,暖暖身子。”
桐桐看着,点头应是。
拿起茶壶,瞧见里面清水无色,眉头皱了下。
晋天星瞧见,尴尬笑了笑,开口说道:
“忘了放茶了。”
桐桐看着炉中未燃的炭火,开口回道:
“师父,您不光忘了放茶,还忘了烧水。”
“哦,是吗?我说怎么总觉着忘了些事。”
晋天星笑着回着,苍老的脸上,皱纹多了几条。
桐桐听着,没有再说话,熟练的升起了火。
从上京到圣山的路上,看了太多次易年烧水煮茶,不会,也会了。
明月偏移几分后,碳火烧的铜壶有些红。
壶嘴吐着白烟,壶盖上下跳动。
伸手拿起壶盖,抓了把茶扔了进去。
左手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飞快把壶盖扔了回去。
用手捏着耳朵,嘴里嘶了一声。
烫到了。
晋天星瞧见,苍老的脸上起了笑意,开口说道:
“烫到了?小心些。”
桐桐吹着发红的手指,嘟囔道:
“小师叔就是这般做的,也没见他烫到。”
“他烫不到不代表你也烫不到。”
晋天星淡淡回着,坐在了星盘前。
看着旁边茶壶,开口问道:
“要煮多久?”
“没个具体时间,剑十一要是渴了,刚放进去他就喝,不渴,煮一晚上也是有的。”
晋天星听着,笑了笑,开口说道:
“随意点儿,也挺好。”
说着,提起茶壶,往星盘上的茶杯中倒着。
一人一杯,茶壶接着烧着。
晋天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后,没有再倒。
桐桐被烫怕了,小口喝着。
不过总觉着没有回来路上的好喝。
放下茶杯,看着星盘被当成茶台,开口说道:
“师父,平日里您对这星盘爱惜至极,怎么今天把它当成了茶台?”
晋天星听着,微微一愣,低头看去。
此时的星盘,确实成了茶台,上面的茶水痕迹清晰可见。
笑了笑,伸手把水迹擦掉,开口说道:
“没事,烫不坏,这东西也不怕水。”
桐桐听着,没有说话。
师父说的,总是对的。
一股茶进了师徒二人肚子,晋天星起了身,抬头看向星空,和之前一模一样。
桐桐把茶具收好,将星盘擦了几遍。
这东西在回来圣山的路上帮了自己大忙,脏着不好看。
收拾完一切后,站在了晋天星身旁,学着师父的样子,举头看向了天。
师徒二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亘古不变的星空,陪着始终不改动作的师徒。
只有明月,慢慢移动。
肉眼瞧不见,但能感觉的到。
天衍殿的最高处,风大些,也冷些。
爬山攒下的温度渐渐被风吹走,腹中茶水也不起什么作用。
不过两个修行之人倒也不怕被冻坏。
桐桐张着小嘴,轻轻哈着气,然后伸手在里面搅啊搅。
晋天星余光瞧见桐桐样子,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桐桐,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年轻人,就是要多和年轻人待在一起。
转头看向桐桐,开口问道:
“你觉着你小师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桐桐听着,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狐疑。
晋天星瞧见桐桐的神色,开口问道:
“怎么了,不好说吗?”
桐桐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师父,您之前不是才问过我吗?难道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