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知道,阿夏布衣只是看穿了七夏对于性别的伪装。
如果她真的发现两人人族身份,断不会这般从容。
正安静坐在旁边的七夏听见阿夏布衣的话,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易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七夏只是简单换了件男装,也就石头那狂族第一聪明看不出来。
阿夏布衣或许之前也没看出来,不过在瞧见小虎那副样子与七夏和易年在吃饭时候的神情动作,就算再傻也能猜到了。
易年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是有意隐瞒,如此做只是为了路上省些麻烦,还望阿夏姑娘见谅。”
阿夏布衣嘴角升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看了几眼七夏,对着易年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懂,都懂,放心,不会对外说的,累了,你们自便。”
说着,抻着懒腰拍嘴打着哈欠上了二楼。
忙了一下午,晚上又与紫雷神虎斗了一番,确实有些累了。
瞧见阿夏布衣走了,易年与七夏去了石头帮着打扫过的小楼。
房间很宽敞,一应用具齐全。
都是苗族特色东西,与平时瞧见的有些区别。
屋里地面上铺着席子,房梁上挂着风车。
看那样式,应该是阿夏布衣自己做的。
用的是南屿特有的七彩贝壳,夜风一吹,撞击发出的声响比挂在医馆院门上的那个好听许多。
南屿白天燥热,晚上凉风一吹,温度正好。
楼上窗子对着西边,天上正挂着皎洁明月。
透过窗口望去,熟悉中又带着陌生。
深夜的苗寨一片安宁,只有石头偶尔的鼾声会带起几声犬吠。
北方的喜雨林堂,听不见半声兽吼。
与精神颇好的七夏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不像妖族的南屿。
自从进入南屿之后,七夏整个人都精神了过来,没有半点儿病殃殃的样子。
易年用青光检查了几次,但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感觉整个人忽然就好了,好的没有一点儿征兆。
手腕上的‘救命’依旧发着光。
绿意渐少,黄意增加。
易年算过,最多再有月余时间,这竹园里面的至宝就会变成最普通的竹条。
到那时,如果再找不到救她的办法…
易年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七夏的小手。
感受到手中温度之时,神色微变,将七夏的小手拿到了身前。
因为平时冰凉的小手,今夜格外滚烫。
借着月光,易年瞧见七夏的小手上竟然生出了一层红光。
很淡,很弱。
若是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皮肤本身的颜色。
眉头微微皱起,手背贴在了七夏额头。
光洁白皙的额头,同样滚烫。
染了风寒,发烧了?
易年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南屿天气温暖,七夏又有着归墟的底子,按说应该不会得这寻常小病啊。
瞧见少年神色微变,七夏递去了询问眼神。
易年开口问道:
“有哪里不舒服吗?”
七夏摇了摇头。
“没有,自打进了南屿之后感觉好多了。”
易年听着,思索了起来。
难道南屿还能补充生机不成?
想着,摇了摇头,将这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
这里的灵气比不上圣山,甚至连南昭都比不上,绝不是什么物华天宝之地。
要不当年妖族当初也不会那般和平的退到这里来。
南昭不傻,不会把风水宝地白白让给妖族。
南北两大妖族栖息地一冷一热,都不适合人族,只有身体强悍的妖族才能在这种地方繁衍生息。
可不是什么宝地,为何会对七夏产生影响呢?
易年早就已经将自己不愿意相信的回光返照的可能排除掉了。
就算是真武强者,也没有返这么多天的。
拉着七夏坐在席子上,开始诊起了脉。
半晌后,松开了手。
与之前几日检查时一样,除了没有生机以外,一切正常。
七夏已经习惯了,轻轻笑着,头靠在了易年的肩膀。
月光穿过窗户,落在了两人脸上。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吊脚楼里的安静与外面苗寨的安静一样。
二人就这么坐着,同时陷入了一种莫名失神的状态之中。
直到月色消失,光明出现,南屿的燥热重新回归,两人同时‘醒了’过来。
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了半夜身子有些僵了。
屋里有水,洗漱了一番。
下楼来到院子里,阿夏布衣正在药架前摆弄着草药。
旁边灶上正煮着粥,应该是添了香料,香味儿飘满了院子。
石头还在睡着,昨夜阿夏布衣给盖的衣服蒙在了脸上。
许是眼光惹眼,睡梦中自己弄的。
小虎趴在石头旁边,也不知为何,没栓没绑,这半宿时间竟然没跑。
看见七夏出来,摇着尾巴一路小跑而来。
七夏只对易年温柔,对别人都是一副冷漠样子。
伸腿轻轻将扑上来的小虎支开,紧紧跟在易年身后。
小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七夏的冷漠而不满,依旧往上扑着。
弄的七夏实在烦了,抓起小虎塞进院里原本不知装什么但已经空了的笼子里。
阿夏布衣看着,笑了笑,与二人打了个招呼。
“早,锅里煮着粥,一会儿就好。”
易年点头,开口回道:
“有劳了。”
本想着帮阿夏布衣摆弄摆弄药材,不过想起自己摆弄药材不喜欢别人插手的习惯,收回了手。
与七夏进了昨天治疗被紫雷神虎所伤的妖族的屋中,好奇的看着那摆成了一堵墙的罐子。
没见过蛊,有些好奇。
能让易年感兴趣的东西不多,眼前的蛊算一个。
加上昨天见到了蛊虫治伤之法,好奇心便更重了些。
不过不好去问阿夏布衣,因为蛊虫之术对于人族来说神秘,但在南屿却不算什么。
这种常识都要问的话,难免会引起怀疑。
只能压着好奇看着,结合看过的书加以推算。
过了会儿,阿夏布衣端着清粥小菜进来,招呼着二人用餐。
石头也醒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昨天喝多丢人了,一边夸着易年的酒量一边一碗又一碗的喝着阿夏布衣盛来的粥。
劫后余生的几人关系近了许多,喝酒自然合情合理,狂族汉子实在,那是实打实的喝,可易年怕醉酒误事,在南屿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便一边喝着一边用元力驱散着酒意。
石头酩酊大醉,易年清醒的很。
所以要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易年。
不过和昨夜雨林的事情一样,看不出便没什么。
饭后,石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开始逗着小虎。
阿夏布衣则是准备了纸笔茶水与一些苗族小吃,全摆在了易年身前,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期待神色。
易年笑了笑,明白阿夏布衣的心思。
让七夏帮着研墨,脑中快速翻着以前看过的医书。
翻过几页后,手动了起来。
写旁的东西易年或许会有些迟疑,毕竟不能全背下来,但抄医书,再简单不过了。
易年也不怕被看穿了身份。
寨子里面人族文字到处都是,自己要抄的又是人族医书,写人族文字再正常不过。
落笔走神,不见丝毫顿挫。
第一页写完时,放下笔将纸拿了起来,轻轻吹了两下,写药方时候留下的习惯。
若是字迹殷了瞧不清楚,病人抓药时可能会出岔子。
正习惯性的吹着的时候,一丝熟悉的味道钻进了鼻子。
易年眉头一皱,这墨香,怎么这么熟悉?
拿起七夏身前的砚台又闻了闻,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自己在医馆时候用的吗?
易年虽然对墨了解不多,但眼前的正好认识。
叫徽山墨,北祁最贵的几种墨之一。
少年在北祁的时候很拮据,自然用不起这么好的东西,不过总去医馆的周小爷有钱啊。
那时龙桃天天看书,自然也是要写字的,周晚瞧见,笔墨纸砚全给配齐了。
周小爷出手一向大方,送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易年借着龙桃的光,自然也跟着用。
可周晚说过,徽山墨的配方已经失传了,最后剩的那些都弄到医馆去了,连他老爹都没给留。
所以上京城医馆柜台里面落灰的徽山墨,是最后一批。
方才想到了阿夏布衣与安红豆认识,安红豆又去过北祁,带回来些东西也正常。
可阿夏布衣拿过来的墨,无论是味道还是成色,一看就是最近才调配好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可遥远的南屿怎么会有北祁已经没有了的徽山墨呢?
压下心中疑惑,将纸递给旁边等着的阿夏布衣,不经意间开口说道:
“这墨闻着真香,是什么墨,很贵吧?”
阿夏布衣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纸上,随口道:
“不贵,寨子里就有卖的,多的很,你要喜欢的话我叫石头去给你买点,石头,过来!”
阿夏布衣毫不拖沓,看着纸上文字,开口就喊着正驯养小虎的石头回来。
石头听着,立马往回屋中赶来。
易年连忙挥手示意不用,石头挠了挠头,继续驯着他未来的强大坐骑去了。
强忍着眉头皱起的冲动,易年的疑惑更甚。
多的很?
这北祁才有的上好东西,南昭一个普通苗寨中怎么会多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