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柳闻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了一些。
他嘴唇直直地抿着,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祈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语气肯定道:“是皇后派你来杀了我的,对吗?”
柳闻声没什么好反驳的,默认了。
祈钰却笑了笑,双眼微眯,姿态慵懒道:“恐怕皇后也没想到,连你也杀不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放松到了极点。
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欠揍。
但柳闻声也不得不承认,她这话没有说错。
他确实杀不了这个人。
明明,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直接掐断她的脖子的。
室内一片寂静,祈钰翻着话本子,坐了一会,起身查看他后背的情况。
莫青山给的金疮药确实效果奇好,昨日看着还十分吓人的斑驳痕迹,今日已经消了大半。
她指尖在那些丑陋的疤痕上拂过,柳闻声身体僵住,连动也不敢动。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身上这些疤,更没有人会用如此轻柔的动作抚摸过他们。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大夫对病人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传来一阵麻意。
半晌,忽然又听见,祈钰低低地叹了声,语气极轻地问道:“那时候,你疼吗?”
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可怜,而是浓浓的怜惜。
柳闻声缓缓闭上眼,语气有些干涩:“不疼……”
说不疼是假的,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疼的伤也被淡化了。
如今想来,确实不疼。
祈钰没有戳穿他的话,而是笑道:“那你可真厉害。”
开玩笑似的话,却让人心尖一暖。
柳闻声无力地想道,就算此刻,她要询问自己当年的事,他或许真的会说出来。
因为,他完全抗拒不了这个人。
但祈钰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沁蕊端着苦涩的中药进来。
有了昨日的经历,柳闻声说什么也要自己喝下这碗药。
看到他如此“积极”,祈钰挑了挑眉。
沁蕊则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面前这人,真的是她家主人吗?
怎么感觉被人掉包了呢?
喝完药,柳闻声将药碗递给沁蕊,见她还在发呆,蹙了蹙眉。
面对自家主人的死亡视线,沁蕊当即回过神来,接过药碗,却没动。
她神色纠结地看了好半晌,直把柳闻声看得不耐烦了,才弱弱出声:“主人,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祈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闻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咬着牙,对沁蕊道:“出去!”
语气可谓冷淡至极,就在祈钰以为沁蕊会难过的时候,却见她双眼突然冒出一丝光亮,眼神无比热切地看着柳闻声,点点头,欢快地道:“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祈钰乐不可支地笑倒在躺椅上。
不愧是变态能培养出来的忠仆,脑回路也异于常人。
柳闻声看着沁蕊,第一次产生了要将人赶出去的念头。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出去!”
沁蕊连连点头,眼底的光却越发亮了。
这才是她的主人嘛!
她端着药碗,心满意足地走了。
房内,祈钰还在回味这对主仆的互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眼见柳闻声脸色越来越黑,她勉强止住笑意,冲他道:“你先躺下。”
柳闻声这会是真不想看她那副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躺下后,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祈钰无声地笑了笑,继续翻动手里的话本子。
屋里的两人都没有留意到房顶上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十七看着自家王爷冷下来的脸色,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吃醋的男人,惹不起。
他默默往旁边退了两步,免得被这股无差别攻击的醋劲给波及到。
有些人,看着面无表情,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实际上,已经醋意大发到了想要将恶人谷给捣毁的地步了。
他可没忘记,昨晚,王妃在房内给柳闻声上药时,自家王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去查一下昨日那个地牢。”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厉明诀冷声吩咐道。
十七点头应下,“是。”
他避开谷里负责巡视的人,到了昨日祈钰被蒙着眼带进去的那个地方。
恶人谷的地牢建得十分隐秘,若不是他昨日亲眼所见,肯定不敢相信,在这个看似平坦的土地下,还藏着这么大一座地牢。
他昨日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地牢的入口,就在那颗巨大的古树里面。
这只是一棵早就被人从里面挖空了的树干,祈钰将手贴在粗粝的树皮上,转动上面的机关,入口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人进去后,门便自动关上了。
十七看着那些腐肉和白骨,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惊愕。
比起地牢这个名字,这里称为地狱或许更准确一些。
他见过皇宫里最隐秘的牢房,里面关的,都是意图造反的乱臣贼子。
进了这里的人,厉天泽并不会直接让他们死去,而是会用各种极刑来慢慢地折磨他们。
十七曾经见过行刑时那些人狰狞到极致的表情,和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皇宫从来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地方。
但今日,他却见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地方。
他想起,江湖上那些关于柳闻声的传闻。
也正是因为这些传闻,他和王爷才得以循着线索,找到恶人谷。
与其说这里是个山谷,不如说是天坑。
坐落于群山之中,常年烟雾缭绕,也不会有人猜到,在那些烟雾里,会有花草树木、宫殿和人的存在。
而那些无意落到此地的人,恐怕都被柳闻声给灭口了。
十七拧着眉,在黑暗中朝前走去。
地牢里没有一丝光亮,常年被关在这里的人,遭遇的折磨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十七点了一只火把,将地牢里照出一丝光亮来。
被关在这里的人,对光亮极为敏感。
火把刚刚亮起,立刻就有数十双眼睛朝他看过来。
饶是十七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眼神,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目光匆匆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在看到某张面孔时,瞳孔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