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广陵原本还想东拉西扯几句,等火候差不多之后再循循诱导说出来意。既然张行俭已经识破其来意,那也只能有话直说了。
没办法,现在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再拖下去惹得张行俭发火,这事情也就彻底没得谈了。
苻广陵莞尔一笑:“站着说话恐怕不太方便吧?”
张行俭眼神犀利,一刻不错的盯着她,朝门外弟子吩咐道:“马林!给广陵仙子搬张床来!”
“好嘞,师父!”马林高高兴兴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跑了。
也不知道张行俭是怎么调教的。这满肚鬼心眼的混小子自从拜她为师之后,脑子里的八百个转轴好似熔成了一根拧不动的钢筋。只要是张行俭的命令,也听不出个好赖话,下意识便毫不犹豫的执行。
不用想也知道,马林这段时间肯定是没少挨打。
苻广陵气得脸色一会儿乌青,一会儿潮红,憋的一肚子火却根本不敢发泄:“张行俭!你你……自古以来也不见谁家待客进了门直接躺床上的。”
“这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呀!一见面就面对面坐着,多俗气?我们之间可是数百年的交情,总要比别人更进一步吧?”
张行俭这话说的倒也没毛病,只有关系足够亲密的好朋友才能允许对方躺在自己的床上。可岳棠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要躺也应该是去张行俭的房间里关上门才合适。把床搬到议事厅来,这多少有点侮辱人吧?
“你的诚意我心里领了。”苻广陵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两人亦敌亦友斗了这么多年,她对张行俭的套路可太熟悉了。每次谈判之前都是先把自己激怒,然后再乱中取胜。
张行俭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她的套路每次都被苻广陵看的明明白白,但苻广陵还是会忍不住被牵着鼻子走。
只有陷入其圈套的人才能深切感受到这两板斧看似简单,其实奥妙无穷。一旦落入张行俭的节奏,她就不可能再让你正常思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走也是坑,不走也是坑,退后一步还是坑。
【又是这招!冷静,保持冷静。她想激怒我。不生气,不生气……】苻广陵很快平复心情,虽然她自我感觉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但在她开始琢磨自己是否上当这个问题的时候,就预示着她的心已经慌了。
一个无比了解自己的人如果存心想要激怒你,你想保持心平气和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妹妹。”张行俭回望岳棠,阴阳怪气道,“心领了这三个字给听者传达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想不识抬举呀?”
“我觉得广陵仙子应该不只是想吧。”岳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脱口而出,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做一场学术报告。把阴阳怪气这四个字拔高到了一个它难以企及的高度。
苻广陵脸上烧呼呼的。【就算你是这么想的,也没有当面就说出来的呀!我不能生气!我根本不气!】
现在她才看出来,这个老实巴交的小丫头也属于豆腐渣贴锅沿,不是什么好饼。两个坏种一唱一和,狼狈为奸,专挑自己的肺管子戳。
“我本意是想来恭贺天微宫开疆扩土的,不想刚来就被两位这般挖苦。难道这就是天微宫的待客之道?”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要是带入到两家宗门如今的关系那就有点夹枪带棒的意思了。恭贺天微宫开疆扩土?天微宫的疆土是怎么来的?一大半都是从天一剑派手里抢的。她会有这么好心?
“诶!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怎么能算是客人呢?你看我对你多好?你说站着说话不方便,我马上就让人给你搬张床来。我问问你,普天之下还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
苻广陵咬着牙,强忍住抽对方耳光的冲动将这句话听完。即便她对张行俭的无耻有过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无耻到这个程度。
正说着,马林推门而入,竟真的搬来一张木床。
“师父,放哪?”
“就放在广陵仙子旁边。”
马林这个憨憨想也不想就把这木床往苻广陵身边一放,然后转身又出去了。苻广陵人都傻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张行俭刚刚说搬张床过来不过就是开玩笑而已。刚刚这小子到底是有多呆才能真的搬一张床过来?
张行俭一飘身直接躺在床上,还贴心的给苻广陵留出一半。
“来呀,躺着说显得亲近些。”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尴尬笑了笑,“对呀,我差点忘了。凭胸而论,你不能躺下。”
岳棠好奇发问:“她为什么不能躺下?”
“妹妹可知道她为什么能胜我半招吗?”
“不知。”
张行俭一阵坏笑:“其实若论实力,我跟她应该是不分上下。”
说着从床上翻了个身,只留给岳棠一个侧面,笑嘻嘻接着说:
“看懂了吧?姐姐劈她一剑,她稍稍侧身就能躲得过。可要是她劈姐姐一剑,我就必须要往旁边挪一步才能避开。几百个回合打下来,你说我要比她多费多少力气?没办法呦,这是人家的先天优势,咱们两个是学不来的。”
岳棠非常认真的仔细观察,然后以一种搞科研的态度十分严谨的用手比对了一下苻广陵和张行俭的侧身宽度。一比之下才惊讶的发现,情况还真的如张行俭说的那样。
人身攻击!这是人身攻击!苻广陵脸色铁青:【她是故意气我的。我不生气,我一定不能生气……对付这种无耻的人,就要比她更无耻才行!】
“我不占你的便宜。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先切了再打。反正你是元婴,这几两肉切了还能再长出来。”
“那就不必了,你再多垫几个假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岳棠简直没眼看。谁能想到这两位别人眼中端庄秀丽、不食人间烟火的元婴大佬,关起门来互相撕逼竟也如泼妇一般毫无下限。
两人互戳对方痛点,几个回合下来苻广陵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成了情绪的奴隶。【不行,不能再跟她东拉西扯了。哎呦,来的时候说好了不理她的,怎么见到这个混蛋就控制不住了呢?】
“张行俭,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斗嘴来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棠儿妹妹说。事情涉及到宗门机密,没什么事情的话,请你暂时回避一下。”苻广陵言毕长出了一口气,静静等待岳棠的答复。
【张行俭刚入天微宫没多久,不可能太受岳棠信任。只要用机密要事这个理由将她支开,剩下一个岳棠就好办多了。】
原以为张行俭会识趣的自己离开,没想到对方根本这个意思。
“要谈机密要事?那你跟我说就行了。妹妹,这人说话有些啰嗦。你要是觉得听她说废话无聊,可以先到处转转。一会儿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
岳棠笑盈盈没有动:“我倒是觉得广陵仙子说话很有意思。你们聊你们的,我不插嘴就是了。”
岳棠对张行俭的信任程度让苻广陵大感意外。别说是刚进宗门忠诚度不详的长老,就哪怕是对亲自提拔起来的接班人也不好给这么大的权力吧?
这招离间计宣告破产。苻广陵眉梢抽动,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行俭这个人狡猾、无耻、为达目的毫无底线。跟这种人做对手,压力不言而喻。但也同样因为她这个性格,导致九鼎山的高层都不敢轻易放权给她。
这么多年来苻广陵之所以能一直压张行俭一头,跟张行俭在九鼎山不受无方子等高层信任有直接的关系。每次紧要关头都是九鼎山那些猪队友暗中扯张行俭的后腿,才让苻广陵出尽了风头。
张行俭如今投靠了天微宫。上边有岳棠这个愿意无限放权的领导,下边有一群战力极强且同心同德的宗门弟子。将来还有谁能压得住她?
“不是说要谈机密要事吗?难道是不方便对我说?”
瞧张行俭的表情苻广陵就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的来意摸得七七八八,先前只不过是故作不知而已。
“你都知道了,何必要问?羞辱我对你来说就这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