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达的发问并没有问题,但犬主却犹疑了片刻,并没有立刻进行回答。
“怎么了?”布兰达用手挠了挠犬主的脑袋。
犬主也下意识地用头拱了拱布兰达的手,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好吧,如果从生物个体的角度进行解释——我其实并不认识这一世代的黑蛇。”
“‘这一世代’是什么意思?”布莱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词汇。
“在我的印象中,当初与我们一同追随我主的那条黑蛇,早已死去。”
犬主血色的眼睛看了布兰达一眼,索性大着胆子说了下去:“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一次激烈的争论后,黑蛇与我主……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与卡门之间产生了难以弥合的矛盾,卡门消灭了它的肉体,并将它所承载的法则驱散、并放逐到了世间。”
犬主的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似乎是在疑惑:“事实上,即使身为载体的意识死亡,‘腐朽的死亡’也会重新聚集、并诞生出新的载体与意识。但在自然的条件下,那一过程会非常缓慢,区区千年不到的时光,并不足以重新诞育出黑蛇、甚至还是一条近乎成年的黑蛇。”
“但黑蛇是客观存在的,这点不容否认。”布兰达打断了犬主的思考,把话题拉了回来。
“对于我们这类承载法则的生物来说,是否是同一个个体并不重要。因为伴随着我们的成长,过往个体的经历会作为法则的一部分,成为我们自身的构成。考虑到黑蛇所承载的法则,我只能说,它的性格一定还是那么的阴暗。”犬主点了点头,开始回答父女的问题。
“至于人类应该如何防范黑蛇……老实说,我只能建议您时刻保持警戒。”
犬主纠结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老生常谈的建议——
“毕竟人类基本无法感受到法则的存在,只能感受到不适。黑蛇那家伙又喜欢躲在影子里,如果它真的不想让人类发现自己,即使您在人世之中是最为顶尖的存在,也无法觉察到它。”
“喜欢躲在影子里,听上去真的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等待猎物的毒蛇啊。”
布莱恩忖度犬主的说法,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他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好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应该出发的时候了。”
布兰达拍了拍犬主的脑袋,也站了起来,“我陪您一起去港口吧。”
……
艾伦一脸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笔,长叹了一口气,瘫在了椅背上。
他抬起右手,略有些用力地捏了捏鼻梁,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自从他接管了保留地过半数的兵权、并夺取韦伯斯特的权力后,终日忙碌不堪。
这位王室议会的副议长,每日不是参加各种麻烦的宴会、舞会,以此笼络诸多追随自己的年轻的贵族;就是在整治保留地的弊政、整肃保留地的政治风气;即使有了闲暇时间,他也要在书房里处理文书工作,丝毫不敢放松。
权势日盛,追随他的人便越来越多,但艾伦却始终找不到第二个信得过的人。时至今日,艾伦唯一信得过的人依旧只有艾弗里。
但身为东方岸防军团的参谋总长、又是王国的贵族事务官,艾弗里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腾出时间帮他应付王室议会的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艾弗里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于这位挚友与心腹,艾伦也不能苛求更多了。
但只有真正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艾伦才明白了改革派面临的是何等困难的处境,也终于明白了统筹全局要处理多少意想不到的工作。
阿道夫从来不允许艾伦接触事务,是因为他担心保守派的老家伙们会借助艾伦的影响力,把自己的触手再一次伸出保留地、甚至伸向王城,彻底打乱改革派的布局。
虽然有些不满,然而艾伦对于自己父亲的决定表示充分理解。
但从未接触过任何王国事务,也让艾伦从心里对改革派的工作产生了轻视——他以为,阿道夫只要规划好大政方针即可,至于余下的需要执行的事务,只要国王陛下一声令下,王国的官员们自然可以出手解决一切。
可是在实际掌权后,艾伦却发现,以前的他太幼稚了:无论他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只要落实到具体的操作层面,都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其中最简单的一个困难,在于他很难找到自己信得过、又有一定能力的人,去帮助他落实自己的想法。大手一挥,手下的官员们就能漂亮地处理一切,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四下无人,艾伦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书架旁,为自己倒一杯酒精含量并不高的葡萄酒——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用些许酒精暂时麻痹一下自己的大脑,以便让自己稍后能够更加轻松地集中精神。
只是当他的舌头刚刚接触到划入口腔的酒液时,一阵敲门声就打断了他的放松。
“进来吧。”虽然心情有些不快,但艾伦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把只剩半杯葡萄酒的酒杯随手放到了书桌上。
在看到门口的男子后,艾伦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怎么了,艾弗里?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也想要去休息啊,艾伦,可是情况并不允许。”
艾弗里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架旁的小几旁,拿起了一只倒扣的酒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液。
显然,他的心情不怎么好,“议会里的那帮家伙召开了一场临时会议,说是一定要让你列席这次的会议,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又是什么无聊的质询会议吧?他们都开了几次会了,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也不看看现在的时间,都已经晚上八点了,谁会在这种时间开会啊?”
艾伦拿起酒杯,一脸的不屑,“如果真的是什么该死的质询会议,我是不会浪费时间参加的,你让他们自己开会去,反正只要我不出席,也不会有人承认会议的结果。”
艾弗里摇了摇头,“他们说这次的紧急会议的召开,是为了应对返回本土的埃文公。”
艾伦嗤笑了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得了吧,埃文公返回本土而已。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估计他只是回来处理斯凯公国事务的,有必要那么的胆战心惊吗?让他们不要一听到‘埃文’,就害怕得什么都不会做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们忧虑过度,我就不会来打扰你。”不同于艾伦的无所谓,艾弗里却叹了一口气,“就我所知,召开这次会议的不是寻常贵族,而是那几位‘元老议员’。”
“那几个老东西?他们不是向我承诺过,不会出面干预我的行动吗?”
艾伦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后,定定地看向艾弗里:“看来我不得不去应付这场会议了,你先出去,把我们的人都召集起来。”
“已经召集过他们了,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前往一层了。”艾弗里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辛苦你了。”艾伦看了一眼艾弗里腰侧的佩剑,顺手拿起了自己的武器,“那就让我们好好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