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的话让布莱恩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向身形隐藏在阴影中的黑发男人,大脑飞速运转。
王国的六个最古老的家族,霍华德王室、斯凯边境公埃文家族、安提阿边境公安德鲁家族、洛萨边境公劳伦斯家族、洛斯侯洛斯家族、玖兰侯玖兰家族,无不是达西亚王国开国领袖的后嗣家族,无不是抗击神话法则的领袖、人世的典范。
所以如果从常理的角度思考,黑蛇的说辞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地方,埃文家族的成员当然是人类,又怎么可能会是“天使”的同类呢?
但布莱恩的心里也很清楚,埃文家族和其他的王国家族的确有一点不同之处,而且还是决定性的不同之处——“血王诅咒”!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这个诅咒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在七王之战的某个时期,它便降临到了埃文家族的当代家主身上,随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体现在所有埃文家族成员的身上。
在这百年的时光内,除了布兰达,没有一位埃文成功破解这个诅咒。
对于每一位埃文而言,血王诅咒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自己不得不背负的命运。
如果说,布莱恩与其他在世的埃文家族成员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在女儿布兰达的无意识的举动之下,他成功摆脱了诅咒的困扰,不再嗜杀、不再陷入间歇性的癫狂。
布莱恩突然回忆起了萧梦知曾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懵懂的猜测。
“黑蛇,如果你的主人知道了你的存在,发现你居然藏身于人世的阴影处,玩弄着人类肮脏的权术、纠结于细微的利益得失,他该有多么伤心啊。”
思索一番后,布莱恩向自己面前的阴影开口了,他要诓一下对方。
“荒唐,我是‘死亡’的半身之一,我是在世的天使,谁有资格成为我的主人?!”
黑蛇低沉的声音从阴影的深处传来,祂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阴影,让布莱恩听的并不真切。
那声音无比的诡异,似是男人的声音、又像是女人的声音,似是人声、却又不像人声。
“哦,我的表述可能有些不太准确,让你会错了意,我在此稍作修改。”
布莱恩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你的主人不是‘他’,而是……‘她’。”
他面前的这片阴影突然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如同掀起波纹的湖水一般。
显然,布莱恩的话挑起了黑蛇的反应:“不可能!我主早已逝去,那种法则是绝对不可能自主诞育出载体的!她已经不在了,我曾亲眼见过她和他在世间留下的遗骸!应该是这样的……”
黑蛇的话听上去很颠倒、完全没有逻辑,祂不像是在回应布莱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一个神话生物,黑蛇的寿限远超一切生灵,早在达西亚王国建立前的无数个岁月前,祂便已经存在于这个世间了,而法则所承载的一切记忆,也是祂的一部分。
对于这样的存在而言,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动摇祂的事物了。
不要说是伤痛,即使此身面对死亡,都断然无法动摇一位天使的坚定意志。
但布莱恩的短短几句话,却让祂的心境再度掀起惊涛骇浪,竟然让祂的表现变得慌乱了。
片刻之后,布莱恩就感受到了来自阴影中的视线,“人类,你在愚弄我!”
所有破碎的线索,通过对方的反应,此刻全部都串联起来了。
布莱恩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决定帮女儿埋下一颗种子:“我是否在愚弄你,你自己的心里应该比我更为清楚吧——‘星空’,才是你们这些天使永恒的归宿。”
阴影的波动变得更加剧烈了,此时的阴影已然不像是泛起涟漪的湖面了,而是已经变得沸腾的水面了!扭曲的阴影下隐藏着无比激荡的情绪、以及剧烈的能量。
布莱恩看向议会厅的中央,在温斯顿的调和下,艾伦此时虽然还没有收起武器,但他与耶鲁之间的氛围已然缓和了许多,许多贵族的神情也变得放松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黛娜,向门口走去:“此间的一切暂时都可以告一段落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们做的,我们走吧。”
……
跨过无数倒下的士兵尸体,直到登上了离去的马车,黛娜眼中那因法术而泛起的迷离光彩方才消散,露出了她原本的棕色眼瞳。
看着她仰起头,向眼中滴眼药水,布莱恩颇有些关心地问了一句:“身体感觉怎么样?这个影射法术对你造成的身体负担严重吗?”
“埃文叔叔,我感觉很好——这只是个小法术,对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一直睁大双眼,确实感觉有些用眼过度了。”黛娜眨了眨眼,把小瓶子装进了口袋里。
“那就好,如果因为和我出一趟远门,你就把身体弄坏了,卡特一定要和我拼命的。”
布莱恩打趣着,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了一瓶酒,顺手划开了酒塞,“这次难得来参观王室议会,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无聊透顶,比学院每年的预算会议还要无聊十倍有余!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准备那么多无聊繁琐的步骤,还要说那么多空洞无谓的废话,结果还要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大打出手?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去实验室多做一组实验呢。”
黛娜显然对贵族们的麻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她拿起两个酒杯,开始大倒苦水。
“你和卡特真不愧是父女,他当年的反应和现在的你如出一辙。”
布莱恩笑着向酒杯里倒酒,“当年从克劳利城堡里出来,卡特就说:‘老大,这帮贵族成天也太闲了吧?他们是怎么做到成天无所事事,凭空纠结出这么多麻烦的社交礼仪的?下次我可不和你参加这些活动,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回去多做几个实验呢。’”
“所以我后来就不怎么关注那些事情了,只是维持法术运转,就转而去解析城堡里的法阵了。”
黛娜举起酒杯,让酒液润湿喉咙。
“那在你看来,城堡里的法阵布置得如何?”布莱恩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对方。
“就和他们的会议一样,无聊、繁琐、充满了无谓的冗余,说它们是法阵都算是彻底羞辱了这个词汇。我实在想不通,在969年的达西亚,居然还有这种堪称‘复古’的法阵布置。”
一说起这个话题,黛娜的嘴巴就更毒了,丝毫不留情面:“这种法阵的布阵水平,最多算是战后十年的水平,与法术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相比,最少有十代的代差了!这种法阵的成立完全依赖布阵者的实力,我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想出了不下五十种破解方式。”
布莱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来这个法阵真的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啊。不过,你可比当初的卡特还要胆大许多呢——他当年也只是明目张胆地走神而已。”
黛娜只是干笑了两声,便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不说这个了,埃文叔叔,布兰达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本土啊?”
“怎么了,她不是五个月前才刚回来一趟吗?”布莱恩表现出了一丝讶异。
“那个,我又有了好几个思路,没有布兰达和阿加莎的帮助,这些实验就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了。所以……”黛娜笑着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赧然。
布莱恩了然:“原来是这样啊,塞西亚那边有很多事务要忙,这段时间布兰达和殿下可能都抽不出时间。再过几个月,应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