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加莎看向自己的影子时,奥罗拉下意识地将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紧绷。
就在下一刻,奥罗拉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没有出错:
灯火之下,阿加莎那投射到地面上的细长的身影,迅速向外扩散,并笼住了整个房间的地面,似乎完全不受世间常理的约束一般。
很快,那幽邃的黑影似乎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变得扭曲了起来,并在其表面泛起了一个个细密的黑色气泡,每一个气泡中似乎都蕴含着一个死去的世界。
这种感觉并非旁观者的错觉——这些黑色的细小气泡,就是“死亡”的“本质”,其所映射在人心中的景象,便是一个世界枯死、熄灭之时的最后一幕景色。
一根根枯死的黑色根系从影子中蔓延而出,贯穿了自阴影中浮现出来的所有气泡,并形成了一头双目赤红、身躯宛如枯朽之林木的黑色猎犬——黑犬之主。
在看到那漆黑的“朽木”之时,奥罗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试图在第一时间内封闭自己的双眼,但还是晚了一步。
无数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有些仿佛是她已逝的父亲的教诲,有些又仿佛是陌生人之间无谓的争论,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无意义的呓语、嘶吼——无数个声音相互交织,似乎要在她的脑海中构建起一幅无序的画卷,又像是在向她传递这个世界的真理。
在奥罗拉闭合的双眼中,无数只异质的瞳孔浮现在她原本的瞳孔之上。
但这也不是奥罗拉第一次接触天使了,虽然那神秘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但她还是凭借着自己沉淀了数百年的坚定意志,强行封锁了自己的内心。
与此同时,这位枢机卿的耳畔响起了一阵渺远的风声,其中夹杂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苍鹰鸣叫之声——那是来自双头鹰的鸣叫,可以帮助她摆脱来自真理的污染。
但相比之下,列夫此前的状况就很不容乐观了:
他本就是一介普通的中等超凡,既没有在这之前接触过超凡,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保护住自己的内心。虽然犬主已经在极力收束自己的法则了,但他的精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异质的法则所撕扯。
在阿加莎的面前,列夫的双手已经出现了极不正常的扭曲现象,双臂的骨骼也开始肆意生长、突破了原有的人体结构——如果不加以控制,列夫一定会被他自己的身体所杀死!
“唉,看来有必要加强高级官员的心理防护能力了。”阿加莎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情况,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右手搭在了列夫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肩膀上。
审判官的眼底闪过一抹银光,下一刻,列夫便恢复了原有的样貌,除却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有些破损的衣物外,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之前的景象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殿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列夫只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神话”,但他也不是愚钝之辈,通过比对自己记忆中的资料,他很轻易的就明白了犬主的身份,心中自然已经惊疑不定。
“不必多说,也不必多问,将这些完整地记录下来即可。”
阿加莎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充满了理智和逻辑,不像是被天使影响了心神。
列夫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感受、此刻的场面、以及阿加莎在自己意识不清醒之际所表现出的特殊性,一五一十地记录在案。
“有天使的气息吗?”看了奥罗拉一眼,阿加莎低头询问犬主,顺手挠了挠祂的下巴。
“您的猜测没错,确实是双头鹰的气息。”犬主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噜声,似乎很享受阿加莎的动作,祂的声音也适时地在阿加莎的心底响起。
“好吧,事情果然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意思。”
阿加莎无奈地耸了耸肩,发出了一声表达内心无聊的感慨。
犬主也不知道,这位与布兰达“互为半身”的主人,究竟是因为事态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才感到无聊;还是因为不得不让犬主现身,而感到了厌倦。
奥罗拉当真认真了起来,她非常严肃地注视了阿加莎片刻,随后才有些犹豫地问了出来:
“不可能……鹰主的情况应该是一个特例,难道你和我的情况一致?”
这种情形当真触及了奥罗拉的知识盲区,她思索了许久,还是选择问出了这句话。
身为教会的枢机卿,并且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百余年,奥罗拉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权术手段,按理说不应该问出这种会给自己留下话柄的言辞,但作为一名修士,她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求知欲求,这种心态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减。
但在听到了这句话的瞬间,阿加莎也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对方上钩了!
“也就是说,你还是承认了?”
主动权既然已经稳稳地落到了阿加莎的手里,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那么,卡维纳托卿为什么会特地来到塞西亚呢?按照常理来说,对于教廷而言,塞西亚地区向来都是文明世界的远疆,你这样的大人物通常是不会亲临此地的。”
奥罗拉皱起眉头,脸上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快之色:
这种跳脱到极点的思维方式,就是她向来都不喜欢阿加莎的根本原因——在和阿加莎交谈时,她始终都捕捉不到对方的根本目的,也根本无法采取任何有效的应对方法。
即使是奥罗拉这样在外界看来高深莫测的大人物,无论她想做什么事、或是说什么话,其实都有着自己的主要目的,尽管她会为了取得成果,而刻意隐瞒自己的这些目的;
可阿加莎不然,在驻留教廷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无论这位圣女做什么、说什么,在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之间,都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她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孩童,想到了一件事,便会立刻着手去做这件事。
在奥罗拉看来,阿加莎在这次“审讯”中的表现同样如此:
她分明是来审问出自己参与间谍活动的直接证据,可她却在和自己争论教义;
等到自己顺着对方的话题转变思路时,她又突然开始讨论天使、深究自己的秘密;
但等到自己被挑了兴趣,开始和阿加莎谈论这个话题时,她又将话题转回审讯之上。
奥罗拉叹了一口气,甚至产生了“不如就这么自暴自弃算了”的想法:
“没错,我来到塞西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海岛教会探查达西亚的军队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