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守夜人看不见黎明
林伞的眼睛微微眯起,而那遗像上一道视线移动而来。
“老林,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下场竟然会是这样凄惨。”
伴随着干哑的声音,那头缓缓走来的四人抬着乌黑的棺材,齐齐开口。
风中带着一丝腐朽的味道,陈宁安巍然不动,但是高勋却出了大问题!他浑身的皮肤开始萎缩,头发刹那大把大把的掉落,好像瞬间遭遇了强辐射似得。
陈宁安眼睛一眯,抬手丢出一张木符,双腿一抬,站到了林伞头上。
祂几乎是瞬间就被压弯了脑袋与腰杆。
这大鱼的来历不简单,和林伞以老朋友相称,看起来似乎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同一个时代,那可是……
“是你啊。”
林伞垂头,语气疲惫吃力,又夹杂着惊喜与感慨,情绪十分复杂。
“我们都是一样的,谁也别说谁过得好。”
他举着囚笼,身躯依然在陈宁安的控制之下往前移动。
二者的距离是越来越近的,祂们的聊天并不能影响结果。
“停下,笼子里的人。”
四位抬棺人再次开口时又吹来了一股风。
这风更加的可怕,高勋的身体刹那缩成一团小腿大小的固体,但是很快这固体又开始复苏,恢复了祂本来的模样。
木符在绽放庞大的气血生机。
这是一种交手,对方言语就能杀人,陈宁安随手丢出的纸张却能活人。
对方并不是让陈宁安停下,而是要他停下对林伞的控制。
“哪条挡路的死狗在叫。”
陈宁安冷抬眉眼,说不出的霸道。
“年轻人,会死的。”
抬棺人回答争锋相对,这是直接威胁陈宁安。
对方真的很神秘,至少也是守夜人,和现在的夜安与提灯人完全不同,他们有着足以自傲的资本。
谁不是横行一时?即便现在出了问题已经落幕,销声匿迹,可依旧不是现在人能够对付的。
或许在祂眼里陈宁安真的太年轻了。
可惜,棺材对面的这个人并非真的是个毛头小子。
他的人生阅历丝毫不比任何人差,没有完全的把握,如何会这么猖狂?
“去死。”
一张轻飘飘的符篆从他手里甩出,逆着风,又像是顺着风来到棺材上方。
“在我的认知里,尸体就得有尸体的模样,乱说话可是会被雷劈的。”
他话语刚落,天空猛的一声霹雳,耀眼的闪光从迷雾当中坠落,狠狠碰撞棺木!
炸响惊醒了这处灯境,乱葬岗跟着颤抖,鸩海大厦上有些窗户,居然莫名其妙开了。
更别说监水深牢其他的地方,都被这一声惊雷所炸响。
“现世惊蛰刚过,这灯笼的世界,也当有雷声叫醒。”
陈宁安看着面前的棺木,本来就是黑色的,如今更加的焦黑。
雷纹布满了整具棺材,四名抬棺人更是连灰都没有剩下。
实际上这四名抬棺人不算是人,他们只是棺材对外的一个显露罢了。
“你敢主动挑起失控之间的对抗?”
那棺材上的遗像终于活动起来,直勾勾盯着陈宁安的眼睛。
被看一眼,陈宁安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枯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快速的干瘪。
这是对方回应他的手段,不得不说神鬼莫测。
林伞忍了忍,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过,不是陈宁安让祂停下,而是囚笼几乎就快挨着棺材了。
这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陈宁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眼眶,孔洞的框子凝视棺材上的照片。
“但对方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接着和林伞叙旧。”
“当年一别至少也有四五十年了,伱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们认识,真的是老朋友这棺材当中的失控更多的是对林伞的责问。
“你知道我的,如果你找我,幕城又能拿你怎么样?”
林伞苦笑,祂无法抬头看陈宁安,但还是回答。
“阿莱罗,你是能对付幕城可是,你能对付新秦吗?”
这一句话太沉重,似乎比陈宁安还要重,那遗像瞬间沉默了。
他们的气氛陷入冰点,忽然,一道笑声响起。
“哈哈哈,笑人,你们这两条狗在干什么?摇尾乞怜呢?”
陈宁安从林伞头上浮空,缓缓来到棺材前,单脚踩在棺材板上。
“听你们意思,之前是在给幕城卖命吧,结果最后一个被做成了境主,一个被锁在棺材里?”
“啧啧啧。”
林伞和照片上面的视线僵硬,陈宁安的话戳在了他们的痛处上,而且扎得很深。
而且,他一眼便看出阿莱罗不能从棺材里走出来,是被困住的。
这让两人心头升起愤怒,却无法反驳。
“果然新秦还是我片面认知的那个新秦,上位者怎会管你们这些蝼蚁的死活?”
“辛辛苦苦卖命,最后却得到这个下场,你们,图什么?”
他的耻笑分外刺耳,高勋一言不发,祂正在枯萎与新生里交替,陈宁安和棺材失控阿莱罗的交手还在继续。
“我图,幕城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林伞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心里话,他被陈宁安控制,好处是可以暂时找回自己属于人的部分。
这也让祂的情绪更容易激动。
“我图,孩子可以安安心心上学,而不是躲在床底下,衣橱里,甚至是咸菜坛子中!”
“我图,白发夫妻死守长眠,我图爱可以大胆的表达,我图树欲静可静!”
祂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所想,也说出了这么多年的怨念,更说出了对阿莱罗的答案。
林伞这一番话,其实早已经压在祂的心头,只是时间太长了,长得祂都忘了,长得被牢笼当中的东西影响,已经记不住。
但现在祂重新想起,于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对陈宁安道:“我现在成了当初被我解决的东西,成了污染我所坚守信念的东西,所以被制作成境主,我没有怨言。”
这一刻,林伞身上似乎在发光。
但是……
陈宁安眼中透出更多的嘲讽:“所以,你就这样pua自己,一直到现在?”
“帮助你撑过这些岁月的,就是这些虚假的愿望?”
他来了兴趣,想让林伞醒悟,从源头上击垮祂。
杀人有什么意思?诛心才是上等。
“我只看到,你做了一切,老夫妻记不住你,孩子们更是被教导要畏惧你,杀死你。”
“而你,可怜鬼,你连人都做不成,最后被幕城做成境主,连思想都不能自己支配。”
“更别说你的爱人,父母,亲人,他们只会唾弃你。”“可怜。”
这两个字,是他对林伞最中肯的评价。
“你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但凡你自私一点,都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到这里,他看向被自己脚压制着的棺材:“就比如你,你叫阿莱罗是吧?你就自私了一下,所以现在你还是你自己。”
“你这失控,似乎不一样。”
阿莱罗没有愤怒因为陈宁安说的话的确也是祂的想法。
很多东西你不能自己想当然,自以为。
而是要看结果,结果是什么,实际上就是什么不管它的过程如何被谁干预。
“你不懂。”
林伞此时似乎再次被自己说服,再次站在了一个制高点。
“你可以不认同但是你不能诋毁,因为我所拖起的光亮,迟早会照耀到你。”
“我不懂?”
“哈哈,我不懂?”
陈宁安气笑了,他抬手抓住林伞的头,空旷的眼眶里长出一双猩红眼睛。
“我不否认你这样的人会让光照耀到我,但是,我得说你蠢,幼稚如猪狗的蠢!”
“你的光能照多久?在这样一个国度里,真正的掌权者会让你发光?”
“笑死,我现在只看到了黑暗,仅有的光芒被一个字遮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莱罗画像看着陈宁安,他新长出来的眼睛是那样的红。
“我想……摧毁这个令人讨厌的帝国主义。”
陈宁安嘲讽祂们:“你们没有见过真正能生长出光的土壤,所以你们愚蠢,你们活该可怜。”
他的手,轻轻用力,林伞的头颅彻底碎裂。
“所以,你可以带着你那可耻的光芒,下地狱吧。”
“你杀了他!”
阿莱罗所在的棺材颤抖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几欲破出。
“你敢出来吗?”
陈宁安的脚死死踩着棺材板:“你现在的情况,比林伞也就好那么一点而已。”
这句话,让刚才还愤怒的棺材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似乎他一句话完全让对方泄了气。
“是啊,我现在无法出来,守夜人都退出历史的舞台了,我们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祂语气悲凉,这是属于他们的一个时代的悲哀。
守夜人,守夜……是看不见黎明的。
陈宁安盯着他的眼睛,心中的戾气在减消。
他倒不是突然心软,而是看着这棺材有了更多的想法。
对于【失控】,他一直以来的了解都是混乱,无序,一种堆积起来量变达到质变的东西罢了。
但是这阿莱罗却有点不同,她还保留有清晰的意识,还能叹息,可以沟通。
这和伪装成人类的廖先生不同,陈宁安看得出来。
“你想不想,从这棺材当中出来?”
他的声音忽然就带上了诱惑。
“你什么意思?”
阿莱罗也察觉到了陈宁安意图的改变,对方似乎不想和自己冲突了。
“我问你,想不想出来。”
他语气蔓延了更多的东西,也移开了脚。
“刚才我承认我有点失礼,但是我也帮你的老友解脱了,严格来说你还欠我的。”
棺材画像上的阿莱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说。”
谁不想出去呢?只是祂不得不依靠这个棺材罢了,不然,祂是找不回自己的理智的。
“这棺材,是失控物吧,祂能压制你的力量。”
陈宁安慢悠悠的说着,看了眼旁边。
高勋身体不再枯萎,这是阿莱罗所放出的信号。
“而压制你的情况,也能让你找到一些自己的意志,据我所知,你们守夜人意志似乎都挺强的。”
“我可以帮你脱离这棺材的压制,也能继续保留意志。”
他的话,棺材上人像刚才还在意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冷漠。
“你在消遣我吗?你这话,夜安可是不止对我说一次了。”
哪里有那么多让失控恢复理智的东西?真要有,新秦一定会忌惮的,他们也遇不到。
“不要拿你那浅显的认知来考验我的专业,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陈宁安指了指自己:“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是运气好,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的吧?”
前面的话阿莱罗就当是放屁,可最后这一句,祂沉默了。
不错,陈宁安所言非虚,他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番话,装成人类的失控是说不出来的。
“要不试试?”
陈宁安似笑非笑,“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他不会等太久,修炼,路引以及鸩海大厦等,他都得去看,接下来的时间应该十分忙碌了。
他可忘不了,旺财还在某一层当中,那扇透出赤红的门他迟早是要清算的,这次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答应。”
阿莱罗没有一秒就同意了,祂苦笑一声:“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难受了。”
陈宁安的嘴角勾起:“这样……再好不过。”
他微微打着响指:“当然我还需要工具,你不用等太久很快就好。”
他可是寒尸境的引路人,许多东西也放在了寒尸境。
监水深牢之外,水波滚动。
不少提灯人骇然看向水雾当中道:
“我就知道这水有问题,里面可能发生了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水还是其次,这次提灯我们只能等着结束,夜安也太坑了,说好的大人物怎么还没来?”
他们只能祈祷,祈祷监水深牢当中的那些东西不要出来,不然他们肯定会死。
这是毋庸置疑的,引路人也是一样绝无幸免。
但是……说什么,来什么,那片乱葬岗忽然颤抖了一下,一座坟包被节肢翻开。
“嘶嘶……”
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小小不过半米的坟包,居然爬出来一头十几米长的大蜈蚣,每一根蜈蚣腿都是人类肢体,而每一节,都是半腐烂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