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和”脸上笑容和煦,如沐春风,他一双眼睛淡然,说墨如烟似他许久未见的亲人也很自然。
不知为何,周围杨山,云烟客和关长刀,申田日看了却觉得身上有些冷。
这蓝族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像是和墨散人是亲人,倒像是仇人。
申田日哈哈干笑几声。
“蓝兄,你才是真正的勇士啊。”
“既然你认为和墨散人有眼缘,那到时候就随着她出战即可。”
“我还想着,若是咱们几人能归在一个金丹门下队伍中,也好互相能照应一二。”
“看来是希望不大了。”
路野笑道不打紧,没有我蓝某人,还有其他好邻居也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大厅中,这些筑基强者互相笑容满面,客气搭话,都是为了现在有份香火情,将来上了战场好互相有照应。
殿中诸修正乱哄哄攀谈。
大殿内侧两边角门中走出二十余名金沙门长老来,紧随其后的则是沙愚老人和墨竹二散人。
众人急忙行礼。
沙愚老人微笑挥手便算回礼了,招呼大家一起落座。
“诸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有金沙门把守山口的弟子飞剑传书,各位家族和宗门派遣出山的修仙苗子,出山后遇到了五名胆大妄为筑基劫修。”
“幸得玉散人出手相救,确保大部分人无恙,当然,也有少数几家不幸遭了难的。”
“有崔家,吕家,徐家,梅花门……”
沙愚老人每说一个家族门派,下面就有筑基修士脸色一变,身子发抖。
死伤弟子不说,那些派出的人手身上都带着价值不菲的公中财物。
也不知道金沙门会不会返还回来?
若说趁乱就丢失了,或在战斗中毁损了,谁有什么办法?
沙愚老人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颇为满意。
下面那些遭了劫的家族族长和掌门,虽然伤心悲痛,面色震惊,好歹再没有岑长老那样的刺头跳出来生事。
沙愚老人咳嗽一声。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虽然这几家人丁遇了难,储物戒,储物袋好在还保持完好。”
“稍后,请这几位家族宗门首领,联系沙副门主,再派出三五修仙种子出山留作后路,顺带将各家储物戒物归原主带走。”
人群中立刻站出几筑基修士来,感激涕零跪倒道多谢掌门。
他们万万没想到不仅财物没有损失,金沙门还大方允许他们派第二波撤出山的人手。
这几人嘴中说着感谢的话,面露庆幸和温顺,再没有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路野心道沙愚老人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倒是很纯熟。
就是不知道这老头能不能压住墨玉竹三散人,别辛苦一场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沙愚老人装出一副吃惊样子,轻挥袍袖,地上柔和法力气息流转,将几名跪倒的家主和小掌门扶了起来。
“各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咱们共抗山北,就要互相帮助,同为一家人,相互支援帮手不是应该的吗?”
“诸位,你们放心,金沙门绝不会亏欠各位的!”
诸位筑基修士听了心里觉得不舒服,但奈何人群中还有几位刚被扶起来感动不已的族长和小掌门,已经着了沙愚老人的道。
这几人开口一顿表忠心,把大家恶心得不行。
路野心里摇头。
这几名跪下的族长和小掌门也未必是真心实意如此,可能是储物戒里东西若丢失了是他们不能承受之重。
一个都是好演员,演得好一场大戏。
几人扮演心存感激,知恩图报的好人;沙愚老人扮演为人仗义,替大家遮风挡雨的好盟主。
就是不知道,真上了战场,山北那些修士们是否配合他们演戏呢?
不管如何,经过这一番小插曲,大殿中气氛确实缓和许多,好似真成一家人了。
沙愚老人满脸笑容不再多说好似一吉祥老头,副门主沙海生出面。
安排出几名金沙门长老负责和大家交接物资,兑换灵石点,分配洞府,并让各位族长和小掌门,考虑随哪位散人组成一队。
等诸事一一安排落实完,已经到了深夜。
后山一片连绵新凿的洞府,名为百强坊,四十余筑基强者就被安排住在这里。
路野被明长老亲自送入一处洞府中。
“蓝兄,”明长老冲他挤眉弄眼,“这洞府是整片灵脉核心所在,是这一片最好的洞府。”
“我费了大力气才将其搞到手中。”
路野笑道明长老有心了,改日咱们兄弟必要畅饮一番。
等回到洞府中。
嗡一声轻响。
路野头顶一沉,阿丑已经归位。
他脖子一扭,差点错位――嘶,这阿丑如今是越来越沉了。
得益于今日山上来往都是搬迁而来的修士,所以金沙门的护山大阵未开,阿丑很顺利循着感应找了回来。
当然,也不会有不开眼的人趁此机会来攻山,毕竟如今山上别的不多,修士是真正多,除了没有一元婴老大外,真的不逊色于元婴大派。
而此界,元婴大派已是各大洲顶级大派了。
便是天轮宗也不会疯了今日上门来强攻。
“唧唧唧……”
阿丑在路野头上发出不明声音,身体一扭一扭,碾压他头皮。
好在这灵宠第三次蜕变后,心灵感应更敏锐,还能同时传来一些画面。
路野看到眼前闪过一持幡道士被爆头的场景。
“嗯,小家伙干得不错,来来来,喝喝喝。”
他先充分肯定了阿丑的功劳。
然后反手上去,二指捏着阿丑脖子,将小家伙从头上拎下来――你如此重量,功劳再大,也休想在我头上折腾!
阿丑传来不
路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明长老回赠酒水,开封,酒香四溢。
阿丑精神一振,已经摆脱无良主人双指,飞上天空。
就看着酒坛中酒花噗通一声溅起小小浪花,然后酒水便滋滋滋声音中,水线顺着坛子便降了下去。
此时洞府外面传来蓝五同声音。
“族长,五同及众长老求见。”
路野一挥手,洞府大门打开,蓝五同带着三名长老步入洞府中。
“你们都安置好了?”路野微笑发问。
蓝五同看看路野所在洞府,羡慕道。
“安顿好了,不过没有族长您这里宽敞。”
“我们在家族中还算长老,来这里其实也就相当于内门弟子。”
“好在金沙山地方足够大,一人一间洞府还是能保证的。”
“但是长宽不过十几步,似鸽子笼一般。”
“不过这都算不错了,听说咱们那些练气中层以下的族人,都没有一人一间的待遇。”
路野点头笑道。
“住得差也好啊。”
“若住得太好了,十年以后他们还未必记得自己是蓝家人。”
他咳嗽一声,换了话题。
“家族带过来的资源折算了多少灵石点?”
“另外山北阁中兑换价钱如何?还算划算吗?”
蓝五同献上一块玉简来。
“族长请看,按您指示,给蓝吉利四人带了五分之一家族库藏。”
“另外五分之四全都带上山来。”
“按您吩咐,先将储物袋,法器等尽量下发到每个族人手中,丹药,符等也给每人补充足够一年战斗所用。”
“剩下约莫还有一半库藏,今日上山之后已经全部入了山北阁,给我们折算成一品初级灵石大约三万块。”
“这三万块灵石点便都存在此枚玉简中,山北阁有另外配对玉简。”
“每次交易,两枚玉简合一里面数字无误才可继续。”
“金沙门收了我蓝家物资,还是按市价折算,价格还算公道,兑换资源却要比市价稍微高那么一些,剥削不是甚重。”
另一长老冷哼一声。
“一家头上赚些微利,这么多家势力加起来。”
“便成了金沙门打战,咱们掏钱。”
“若是这几年哪家势力不幸被灭门了,不……都不用灭门,只要长老以上人全部都折损了。”
“那谁人敢最后再拿这劳什子灵石点向金沙门兑换物资?”
“它金沙门打得好算盘!”
众人沉默,金沙门这是靠实力打的明牌,玩儿的是阳谋,就是要搞吞并。
可诸多弱小势力能把人家怎么样?
路野一拍储物袋,从里面飞出两件筑基宝器来,分别是一件狼牙棒,另外还有一套双鱼剑,是“蓝和”的成名宝器。
先说这件狼牙棒,原本属于和气庚所有,然后被路野抢到手,在三黑师太天劫中拿出来挡劫,受过天劫雷电洗礼。
上面狼牙刺都被电成了顺毛刺,外表造型大变。
也得亏这狼牙棒沐浴在雷劫中时间甚短,只是外形变了,里面法阵却没有毁损,还能正常发挥功效。
如今看着不像狼牙棒,倒像是一大头细柄的粗棒。
路野手一挥,这两件筑基宝器落在四位长老面前。
“五同,这两件宝器赐予你们。”
“你们二人拿一件,自己商量下如何分配组合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另外我赐们几瓶丹药,凭你们御使宝器不能持久。”
“服用这血晶丹,可以延长御使时间,切记,延长时间不是让你们逞强硬拼,而是逃跑为上,这丹药服用完半个时辰之后就会瘫软无力。”
“好了,你们二人一组一筑基宝器,分别投奔玉散人和竹散人去。”
蓝五同和几位长老大惊,连道不敢觊觎族长私人宝器。
路野摇头大笑,说自己剑道上面遇到桎梏,因此双鱼剑对自己意义不大了。
他好说歹说,才让四人收下这两件筑基宝器。
这么做,也算和蓝家彻底了结了因果,他们能不能在乱战中活下来,就看他们运气了。
之所以让他们分散投两位散人,实在是怕集合在一起运气太衰,被人一锅端了。
然而分则势弱,因此两种选择各有利弊,说到底,最后还是看命吧。
蓝五同收好了双鱼剑,小心翼翼抬头。
“族长,五同不愿意跟着什么散人,我只愿随族长左右,跟着您便是刀山火海我都敢闯一闯!”
另外三位长老也忙着表忠心。
路野哈哈大笑摇头。
“错了错了!”
“你们跟着我,若咱们一起没了,那不就是蓝家的罪人?”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要去投墨散人。”
“希望五年后,咱们再一起畅饮!”
蓝五同眼睛发亮,重重点头。
“族长,您放心,五年后我必在此相聚,一个都不会少!”
――
五年后。
金沙山后山。
呜呜呜号角响起,另外还有悠悠铃声钟鼓声响着,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声。
山包上又多了一座衣冠冢,坟包前面立了一大石碑,上面书着蓝吉英三字。
天上白色纸灵石挥挥洒洒落了一地。
而在这坟包周围,又立了几座新坟,有另外几家也在办丧事。
单说蓝吉英坟前,几个半大小子披麻戴孝跪在坟包前哭得呜呜咽咽,坟包外面搭了一竹篷。
竹篷中,路野安坐在太师椅中,脸上装出一副愁容来。
太师椅旁,蓝五同肃然而立,在一边伺候兼迎来送往。
蓝五同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斜次里从额头划下,擦着眼角,劈开高挺鼻梁,然后在上下嘴唇上留下两个狰狞豁口。
他本来是相貌出众的修士,如今却破相成恶鬼一番。
随着相貌改变,他的气质也大变,以前蓝五同便像是小号蓝和,温文尔雅。
如今他习惯皱着眉头,连带脸上那道疤都整个扭曲起来,好似一条活着的蜈蚣在脸上乱舞,将整个人表情都撕扯得零碎狰狞,身上还带着控制不住的萧瑟杀气。
蓝五同腰间系着白布,迎来送往,若有筑基高手来了,则需得领到路野处。
很快,几名筑基修士联袂而来,正是杨山,关长刀和云烟客。
路野见是老熟人,自是站起来,拱手道。
“惊动了几位老哥,实在是叨扰了。”
“我想想,这一年里,我蓝家是第二次办丧事了吧?”
杨山苦笑。
“蓝兄不要客气,今日我来参加你家白事。”
“改日你不也得来参加我老杨家的白事吗?”
“这几年,便是族长和小掌门都死了近半,如那申田日道友不就死在大力猿王手中吗?”
“更何况咱们家族中的练气后期长老。”
关长刀沉声说了个冷笑话。
“好在你们不用参加我关家的白事了,我关家的长老都死绝了。”
云烟客冷哼一声。
“那也未必,若你死了,我们也是得去献上帛金的。”
关长刀气得瞪眼吐气吹胡子。
“云烟客,老子肯定死在你后面!”
云烟客和关长刀互骂几句,能看出二人关系极好,并未真正动怒。
骂骂咧咧之间。
四人去蓝五同处,各使出玉牌来上帛金――修仙中人,用的自然是灵石。
然而大家身上除了私存一些灵石外,用的都是灵石点。
因此蓝五同拿出蓝氏公库玉牌一碰,收了一堆灵石点。
杨山冲着路野拱手。
“蓝兄,告辞了,还有另外几家要去。”
路野干脆站起身来。
“还告什么辞啊?同去同去!”
“我也得给人家上份帛金啊!”
云烟客被关长刀揍肿了一只眼睛,不改毒舌本性。
他一指蓝吉英坟前忙碌的蓝家族人。
“你们看看,看看,明明都是蓝氏族人,却一个个穿着金沙门的制式法袍。”
“其他几个家族也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牌的金沙门弟子死了。”
“哼,如今上个帛金都得用灵石点。”
“若是哪天金沙门宣布,灵识点只给金沙门人兑换。”
“怕咱们族里门派里那些兔崽子都迫不及待要加入金沙门了。”
大家听了一起叹气,路野尤其叹得响亮――因为他是装的。
这五年里光景确实不好过。
前一年,双方还算克制,互相稳住阵脚,前面只是接触战。
别管凡间兵丁们打得天翻地覆,山南山北修士并未真正大打。
蓝家一个长老运气差,死在第一年里,也是当年几个不幸陨落修士之一。
随后几年,对抗逐渐加剧,山北天轮宗背后妖族诸王赶到,于是发起一波波冲击。
金沙门靠着四金丹外加一众筑基高手,练气炮灰,合力撑过了前几轮攻击。
到了今年已是第五个年头,双方逐渐拉扯成平衡状态,山南金沙门还屡有反击之举。
形势紧绷,厮杀加剧,双方修士早已打出了真火,练气如泥死得一片片,便是筑基高手也时有陨落事发生。
蓝家一族长四长老,如今只剩路野和蓝五同,倒霉如关家,长老都死绝了;当然最倒霉是申田日,申家就他那么一个筑基,他一死,申家的天就塌了。
偏偏申家长老也几乎死光了,剩一堆练气中期以下弟子,人数再多,也没人给撑腰做主了。
如申家这样境遇的家族和小门派有七八家之多,超过三分之一,金沙门吞并了这些人马,是越打越强盛了。
杨山碰碰路野胳膊。
“蓝兄,你听说了吗?”
“山北那边似乎也想像金沙门这样改。”
“只是天轮宗管不到妖族头上,我估计他们到最后改个四不像。”
路野点头,山北是双核心,天轮宗加妖族;这边是金沙门一家独大,情况是不同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黄沙山大战,应该是金沙门笑到最后了。
几人刚转完另外办白事的几家,上了帛金,正打算小聚浅酌几杯。
就听着叮叮当当钟声敲响。
几人面色一变,尤其是杨山,哭丧着脸看向路野。
“蓝兄,怎么是墨散人在召唤呢?”
“那岂不是你我二人也得跟着出动?”
“我怎么觉得昨天才刚从山北回来呢?”
云烟客毫不留情说道。
“杨道友,你莫非闭关闭傻了。”
“你和蓝道友上次跟着墨散人外出回来,已经足足过了二十日。”
“又该你们外出了。”
关长刀在一边拍拍路野肩膀。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蓝兄,你是大名鼎鼎小雷神,可不能堕了咱们家族一派的名头!”
路野点点头,抓住杨山,一步向前跨过,身上雷电缠绕,瞬息就到了丈外。
他身子连闪,在空中噼里啪啦留下道道雷影,很快就到了山顶钟声敲响处。
此时,墨如烟一袭黑袍,容颜不改,和五年前并无变化。
另外还有三名筑基修士站在那里。
路野和杨山一到,人就齐了――而五年前,墨如烟麾下是十名筑基。
“人都齐了?”墨如烟轻笑,一挥手,“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