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沈飞扭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那少年：“学过几天，你呢？”
“我啊！！”那胖少年左右瞧了瞧，坏笑着伸手示意张沈飞附耳过来。
张沈飞眉头一挑，凑近一点。
少年探头过去，想凑他耳边说话，却发现张沈飞太高。
张沈飞见状，贴心的稍微把头偏了点儿，把比较矮的右耳凑过去。
少年满意的点头，凑到张沈飞耳边，轻声说道““我啊，我压根儿不会打字！！！”
“不会打字？”张沈飞瞅着他，“那你不走？”
刚才那干部的喊声没听到啊？！！
少年又是神秘一笑：“来都来了，再说了，我上面有人！！今儿这打字员非我莫属！！”
呦？张沈飞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
胖少年说道：“兄弟，别怪我。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落忍。
眼前的这个大美男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没有关系，就要作为自己成为打字员路上的炮灰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于是说道：“哎，算了。今儿的事情就当是我欠你的。”
“你记住，我叫杨柏立，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机修厂办公室找我。”
啊，这个......
张沈飞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跟杨柏立的距离，总觉得这厮脑子好像有问题，该不会有妄想症吧？？？
......
因为刚才那顿大喇叭吆喝，现在要考打字员的拢共就剩下三个人。
评委们一讨论，干脆让他们一起进了现场。
打字员的考试简单粗暴，没有笔试也没有面试，直接就是一台打印机放在桌上，实战！！
负责人木干事拿过张沈飞三人的报名表，翻看着。
张沈飞打量着除了杨柏立和自己之外的那人。
此人一张方脸，两颊冻得红彤彤。穿着很一般，脚上的棉鞋还有破洞。乍一看，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农村人。
似乎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大场合，此人两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很是局促。
这样的人，之前怎么能接触到打字机这样的高端办公机器呢？张沈飞有些好奇。
一旁的杨柏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凑到张沈飞面前，嘀咕：“这世道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报考打字员......”
方脸男显然听到了杨柏立并不算小的声音，闻言，整个人更是拘束了几分。
他看向张沈飞二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没等他开口，木干事便蹙眉喊道：“都静一静，别说话了。下面念一遍考核顺序，牛霸槽第一，杨柏立第二，张沈飞第三。”
“牛霸槽？噗嗤！！”杨柏立朝着张沈飞挤眉弄眼的笑。
似乎这名字戳中了他什么奇特的笑点。
张沈飞再次与他拉开距离，暗忖，脑残应该不会通过空气和飞沫传播吧？应该不会吧？
牛霸槽深吸一口气，无视杨柏立异样的眼光，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稿件缓缓走到打字机前。
把稿件整体详细看了一遍后，他放下纸张正要操作，整個人却直接怔愣在那里。
几分钟过去，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评委们开始交头接耳。
张沈飞打量了一番机器和牛霸槽之后，走到木干事面前：“同志，这机器是刚拆封吗？”
木干事点点头：“对，昨天才刚到的新货。”
张沈飞点点头：“新机器用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牛霸槽同志一个人不好操作，我来帮他一把。”
看到木干事点点头后，他便到牛霸槽身边，找出蜡纸开始往机器上安装，而后设置字距......
牛霸槽定定的看着他操作，等回过神忙，连忙帮忙按着机器。
机器调试好，张沈飞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别紧张，好好干。”
后者回他一个感激中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容。
牛霸槽调整好心态，坐在打字机前开始工作，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很快响起，看动作，似乎对打字机并不算陌生。
张沈飞很是诧异，看牛霸槽之前的窘境，还以为这人也跟杨柏立一样完全没有接触过打字机。
谁知道上手之后，居然有模有样。
很快，牛霸槽打印好发给他的考核稿件，递给木干事。
评委们传阅后，点点头。五百个字里头大概十个错字，倒也在及格线内。
牛霸槽之后轮到杨柏立考核，趁着张沈飞身边没人，他凑过来小声说道：“谢谢。”
“不客气，不过你学习的时候，师傅没有教你怎么换纸？调机器吗？”张沈飞疑惑的看着他。
他之前跟着宋岩庭的时候，对方可是手把手教他了所有步骤的。
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参加工作后，要每天上班要先把字距检查好，打印纸安装好。
“没有，没人教过我。”牛霸槽声音很小，“我是农村的，没接触过打字机。为了参加这次打字员考试，专门在一个私营厂里白给人打扫卫生......趁他们打字员工作时候，偷摸学的....”
这年代想学门手艺不容易，就算是学个厨师，修个自行车什么的，也得给师傅买烟，买酒，甚至给钱。
他一个农村人没钱，没人脉，什么都没有，想学打字无异于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只能绞尽脑汁进了个有打字机的工厂，承诺只要包吃住就可以白干活。
这年代工作岗位紧张，但谁能拒绝一个不要钱的免费劳动力呢？
就这样，他每天一边扫地擦桌子，一边趁机偷师。
趁着办公室的人下班，也会用手在打字机上虚拟打字，熟悉按键的排序。
但因为打扫顺序问题，他每天打扫到打字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可能是因为这个，居然从没见过打字员换纸，调试字间距。
他也是个死脑筋，一直觉得打字机这么高端的机器，可能是自动处理一切问题，也就没想太多。
结果一考试，发现打印机没纸，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要不是遇到你，我今天一定完了。”牛霸槽说着，又开始连声感谢张沈飞。
“嗐，小事儿，不用太在意。”张沈飞拍拍牛霸槽的肩膀，“不过兄弟你可以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有野心，有抱负，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大事儿！！
两人就这么嘀嘀咕咕的聊天，一时间忘了上场考核的杨柏立。
直到牛干事开口让杨柏立别耽误时间赶紧开始，两人这才看过去。
这一看，却见杨柏立坐在打字机前，翘着二郎腿，如同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他这是在干啥？”牛霸槽疑惑的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