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的雪地突然被惊慌的布靴踏碎,靴子的主人却是不管不顾,奋力想要从院墙爬出去。
身后,弓弦声响,一支箭矢精准无误的自他后颈突进去,鲜血便瞬间自他口中涌出,洒在了积雪的墙头。
玄净天收起长弓,快步向后宅走去。
有侍女蒙着面,正手持染血的刀出来,回禀道:“圣姬,所有玄冥教妖人已尽数除尽,后宅火势也已控制住,且在其间还发现了一处密道。除此之外,并未看见姬如雪他们的踪迹。”
“可曾发现其他的打斗痕迹?”
“院中尚有一老者的尸体,应是中毒身亡的。还有一药童,被我们发现时,人已死了。”
玄净天蹙起眉头,大步走进卧房内,果然见到了那处黝黑的密道。
她遂不由低喃出声:“麻烦了……”
此前她们虽然一直掌握着姬如雪二人的动向,但本意是借机套取萧砚身上的真相,继而敲定接下来的计划。且虽想过会有他方势力插足,却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眼下主动变为被动,便甚是棘手。
后边,又有一侍女匆匆进来,道:“圣姬,周围所有暗哨皆已清除,但不知对方援手何时会反扑,我们是不是暂时先离开此地?”
“让所有人都退回去,先回其他暗桩,注意身后尾巴。”
玄净天马上拿了主意,继而向其中一人吩咐道:“你带人回醉音楼,让大娘子撤回所有人手,再让她把一应探子都拿去观察各处动向,首先要确定这密道通往何处。”
“圣姬你呢?”
“来两个人,随我下去。”
玄净天冷静的将长袖卷在腕处,同时摸出了几枚药丸分发给几人,出声道:“此药乃女帝亲赐,能使自身在两个时辰内不受天下大部分毒物的侵蚀,下面情况不明,先将其服下。”
“便是要死,现在也还轮不到姬如雪那小姑娘!”
————
密道不算狭窄,却甚是复杂,不时有多余的岔口出现,让人不得分辨。
好在姬如雪发现了一支被遗弃的火把,将其引燃后,便能依据地上的点点血迹寻出正确的方向。
她心下有些凝重,方才萧砚表现出来的状态,显然不像看起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幸好她跟下来的速度够快,并未被他拉开许多距离。待再次转过一个拐角,便远远的看见尽头处有一个身影。
姬如雪瞬间警惕,拇指推出了剑柄,持着火把照亮了那人的背影。
是萧砚。
目光在他的背影停留片刻,姬如雪皱眉询问:“追丢了?”
“对,他拥有地利,比我快了一步。”
火光探过去,便能见到萧砚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地面的血迹亦是在此处无故消失,让人不得分辨。
事情已变得有些复杂,姬如雪有心询问,但又顾忌他阿爷的安危,遂只是问道:“刚才那毒雾看起来甚为厉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暂时无碍。”
萧砚自然不会与她解释,他在“剑意”状态下能免疫体外的一切毒气攻击。
“那林大郎是?”
“他父亲与我阿爷是前朝同僚,但此人不知何时投了玄冥教,害我与我阿爷那夜遭了重创。”
前朝同僚……
姬如雪心中暗暗将此事记下,继而问道:“你真不是废天子?”
“起码现在不是。”
萧砚从姬如雪手中拿过火把,目光如炬,扫了扫前方的岔道,同时向姬如雪出声道:“此人虽不擅武力,但素有诡计,此次可能便是故意想要引我们下来,总之,要小心些。”
后者皱着眉,不解道:“可他为何还要害他父亲?”
“狼子野心罢了。”
萧砚眯着眼睛冷声一笑:“待捉了他,便什么也知道了。”
少女已有些被绕晕,现在却不得不先相信萧砚,遂看向岔路口:“怎么选?”
“分开走。”
“不行,”姬如雪摇了摇头,道:“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现在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萧砚也不在意,妥协的退了一步:“那你来选。”
少女略显为难,但又知眼下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遂犹豫的指着左边的通道。
“走这边。”
“可以。”
萧砚没有犹豫,持着火把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姬如雪有些暗恼又被他抢了先,但也只能匆匆跟上去。
……
后边的暗道好似突然变得潦草,除地面不整外,高度也变得低矮下来。
少女屏着气,死死盯着少年的后背,心想若事发突然,这巷道又逼窄,自己恐不能及时保下他。
虽然看起来,这萧砚的武力应不俗。
心中念此,她便开口道:“你……”
“噤声!”
前边的萧砚突然蹲下,将火把稍稍放低。
姬如雪霎时愣住,耳中似乎听到了一阵低微的咳嗽喘息声。
“跟我来。”
马上,萧砚又领着她快步走了过去。
暗道尽头,是一宽敞的幽室,火光照射之处,几乎全是大小不一的木箱,同时还有一方炉子立在中间,其下残留有不知何时的余灰,聚成一团。
角落里,微弱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萧砚持着火把扫过去,便见一须发散乱、衣衫皆是污垢的灰发老人手脚皆被铁链束缚着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且现已至隆冬时节,其身上竟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单衣,分外凄惨。
姬如雪面露惊诧,但心下已对其有隐约猜测,遂向一旁皱眉的萧砚低声询问:“他是?”
后者将火把交给姬如雪,走上前蹲下,掀开挡在老人脸前的乱发,却见其双眼紧闭,竟对他们二人的动静充耳不闻。
“他便是城内的林神医。”
摸了摸老人发烫的额头,萧砚将自己的兜帽长袍脱下,披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唤道:“林叔,可能听清我说话?”
但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对外界充耳不闻的老人在听见萧砚的声音后,浑身便立即打了個寒颤,继而吃力的撑开了眼睛。
许是火光刺眼,他的眼睛旋即又微微闭上,但却已依稀看清了萧砚的面容。
他的眼角立即滑出泪来,双手微微颤栗着在后者的脸上摸来摸去。
姬如雪警戒似的环顾了四周一眼,心中有些惊诧。
萧砚并不在意被他的脏手抚弄,他只是询问道:“你是何时被囚于此处的?”
老者的手微微顿住,视线绕过萧砚,落在姬如雪的脸上。
前者遂解释道:“那日,我侥幸未死,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少女分不清老人与萧砚的关系,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者的脸上显出了些感激之色,继而张了张嘴,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声音,他看向萧砚,目光略显着急。
“他哑了。”姬如雪皱了皱眉,道:“我们是不是先将人带出去。”
在她看来,这老者既然未死,便已是最关键的线索,那林大郎后面再追查也不迟。当务之急,是将萧砚与这老人完好无损的带回醉音楼。
不料,老者却忽然激动起来,四肢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晃荡的声响声。
萧砚眉头紧锁,回身去寻了一小截木炭,同时向姬如雪道:“先将铁链劈开。”
“你退后。”
长剑很快出鞘,在寒光闪烁之中,铁链应声而断。
老者颤抖着手将木炭抢过,继而哆哆嗦嗦的在石壁上开始写起来。
火光照耀过去,便见石壁上踉跄的显出几个小字。
“不良旗,兖州……”
接着还要再写,他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已如枯槁的手不能再握木炭,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萧砚遂不再等,将老者当即背起来,同时问道:“林叔,可知此处还有多余通道?”
老人勉力的抬起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姬如雪持着火把大步过去,将靠墙的杂物木箱推开后,便看见一处明显与周围石壁不符的地方。
她伸手敲了敲,能听见里内传来的空洞声,遂重力一推。
一处巷道便显现出来。
她心下一喜,向萧砚招呼道:“快跟我来。”
但就在他们要离开此处时,一道声音突然自幽室四面响起。
“阿爷,你应知道我在这里布了什么东西,你若不怕砚弟命丧于此,大可随他离开。”
姬如雪骤然抽出长剑,警惕的打量着周围:“是那林大郎!”
萧砚亦止步,虚掩着眸子扫视周围。
并不能看出那林修之掩藏在何处,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兴奋。他稍喘着气,阴笑出声。
“砚弟去了一趟王府,难不成真当自己是济阴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