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粘稠黑水中游动的无尽蛆虫。
    在这个无光无热没有任何生命的世界里，一片片血光爆炸开来，形成数百米直径的血色赤雾。
    刹那的寂静后，鬼海起浪，漆黑混杂着血红，形成骇人听闻的虚空级别鬼潮！
    仅仅为了这几口热乎的血雾。
    徐放静静站立。
    四周凶狠的鬼物仿佛溺水般伸出鬼爪疯狂抓取，黑暗里亮起无数双眼睛，红光白芒令人惊惧，却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光亮。
    当鬼潮形成的时候，鬼物们的战损是非常高的。
    尤其是这种大杂烩的鬼物，各个品种大小的鬼物成群结队，往往巨大的鬼物一鬼爪落下，就将一旁成百上千的小鬼物撕成碎片。
    鬼嚎中夹杂着惨叫。
    后方大片大片的鬼潮已经形成，仿若被无形巨力压紧的弹簧，向着中央位置不断挤压。
    每一次鬼潮的涌动都是致命的。
    无数鬼物被那拥挤的力量踩踏成肉泥。
    最近的钢尸神浑身钢铁拼凑的肌肉发出刺耳断裂声，却依旧无法抵挡后方蜂拥而起的力量，惨叫着一点点倒地，被无尽鬼物践踏成肉泥。
    鬼，不吃鬼。
    因为不好吃。
    所以死鬼会很快分解消亡。
    “万物有生机，鬼呢？”
    “这些死亡的躯体为什么会动，会跑，会吃人？”
    自从大衍化身形成之后，徐放还没有见过鬼物，也没什么时间思考这些问题。
    但如今恶鬼环伺，连绵如同汪洋深海，或许可以稍稍研究一下。
    “钢尸神！”
    徐放看着旁边身高百米的钢尸神，它的脑袋左摇右摆大口吸食着血雾，徐放伸出双手，狠狠插入它的脑门。
    任何有生命的生灵，无论表现是阴冷、黑暗、狂暴、杀戮……本质上都蕴含温暖的生机。
    但双掌此刻仿佛插入冰块内，触感非常不好。
    徐放被影响了心情，阴沉着脸，手腕转动，缓缓将双手从钢尸神的额头抽了出来。
    一大坨淤泥般的污秽，散发着腐朽的气味，仿佛一个世界走到了尽头。
    携带的那种寂灭、寒冷，对死亡的恐惧，对炽热生命的渴望转化而成的疯狂。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后悔，哕——”
    第一次，是生吞了死死鬼的头。
    第二次，是将恶鬼蕴含的最基本的“生机”薅出来。
    只是沾染在手上，大衍化身就忍不住地干呕，同时感觉精神念头被污染了。
    但很快被徐放驱除净化。
    嫌恶地甩飞这坨污秽，此刻被掏出污秽的钢尸神头颅刹那间干瘪碎裂，四肢躯干保存完好，但依旧失去了“生命”，倒在其他恶鬼的脚下。
    倒也是个杀鬼的办法。
    甩干净污秽，徐放迎头钻进鬼潮，向着鬼潮外行进。
    他需要找到个空旷安全的地带布置信标和思维中继器，否则不但会强制回到本体，苹果树小宇宙的宇宙之门都不好找。
    毕竟他只是求出坐标。
    但这片星域任何的能量之物都会被吞噬，谁知道有没有吃信号的鬼，他不得不往外赶。
    一颗又一颗血精爆发出血光，吸引鬼潮一浪高过一浪。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倏地一亮，徐放出了恶鬼的范围，重新踏上一处狼藉星空，如同被蝗虫扫过一样，漂浮着干枯的星辰。
    但幸好，还有光。
    又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或许已经出了恶鬼星域了，当徐放看到自然星上有星船出没，他才停了下来。
    设置信标，抛洒中继器。
    很快，他联系上房代：
    “舰长，你距离目标星域非常之近，这次传送成功了？”
    徐放摇头：
    “已经到了恶鬼星域了，到处都塞满了鬼物，没办法布置信标，只好跑出来了！”
    “我这次耗费了多少天？”
    房代回答：
    “五天，您大概穿越了半个星域的距离，所以，根据我的计算，舰长请您往回走……”
    “什么？”
    “苹果树小宇宙的坐标，就在恶鬼星域的中央位置偏左，大概就是您降落的方位附近。”
    徐放回想了几分钟还是摇头：
    “没注意到，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小宇宙的光门如果在那个方位的话，我不会看不到。”
    “那么，有没有可能，小宇宙的光门关闭，就像血鲁小宇宙那样？”
    房代回答：
    “有件事情请您注意，这片星域并没有如血鲁小宇宙一般被空间风暴光临，苹果树的种族被判定依旧延续。”
    “要么是他们关闭了光门，要么是整座小宇宙都被恶鬼占了失去了所有的光，却留下了幸存者……”
    徐放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小宇宙之外还留着幸存者……”
    “新鬼宇宙没那么智能，小宇宙空了就表示灭绝，管你外面有多少幸存者，都挡不住它开餐。”
    “所以任何拥有小宇宙的种族都知道，什么时候种族的底蕴都不能丢下小宇宙，那很容易就覆灭。”
    这个宇宙等着呢！
    “生成具体星图，我再过去看看！”
    徐放看向遥远处，仿佛看到了来时的黑暗。
    ……
    细若游丝的黯淡金光时隐时现，游走在巨大干枯的天地神木阻塞的脉络中。
    好像断壁残垣中点燃的幸存者火堆。
    一缕缕金光断断续续，组成了横亘整座小宇宙的巨型苹果树，无枝无叶无果，只剩下粗大的树干无力地支撑着。
    金光照亮了一块块区域，露出下方恐怖的鬼脸。
    数以亿万计的鬼物密密麻麻一头挨着一头，完全看不到边际。
    整座小宇宙唯一的亮光，在边缘位置，苹果树的枝头，有一个暗淡的空间泡泡。
    仅有数千米大小的空间泡内，金光闪烁，一片巨大的碧绿树叶圆润饱满，翠嫩欲滴。
    在空间泡的外面，一个人形黑影沉默矗立仿佛黑色雕像，赤红的眼眸毫无波澜地望着那片树叶，好像死去了一般。
    更诡异的是，这个人形黑影四周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一只鬼物敢靠近。
    时间仿佛没有意义，空间泡内金光依旧闪耀，树叶依旧碧绿。
    蓦地，那人形黑影抬起胳膊，下一瞬指尖触摸到空间泡的外层。
    “滚——”
    空间泡上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仿若蛾子，头顶两条羽毛状排列的触须亮起明亮的光弧，砰的一声将指尖炸成了灰。
    一对对巨大的蛾类翅膀构件在空间泡的表面呈现，形成骨架撑起了整个空间泡。
    受到反击的人形黑影默默收回手臂，对残缺掉的指尖毫不在意。
    又恢复死一般的状态。
    死等。
    “革爷，咱还有多长时间死啊？”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从唯一绿叶后面传来。
    一个肉墩墩的青虫脑袋足有十多米宽，慢吞吞从绿叶边缘露出来。
    条条黑纹在脸上组成一张人脸的图案，细密的牙齿不停咀嚼着嘴旁肥嫩的树叶。
    它不停地吃，树叶不停恢复，仿佛永远吃不完。
    体重在增加。
    逐渐地，它那小短手抓不住绿叶边缘，徒劳地松开歇一歇。
    上百米长半透明的青虫躯体无奈地悬挂在绿叶上，牙齿紧紧咬住一条金色脉络：
    “革爷，它刚才碰到你了，肯定是你先死我再死吧？”
    “等你破了，彻底没了，我给你哭坟怎么样？”
    “哎~呀~我的~~爷~~~啊~~”
    猛不丁空间泡内部冒出一颗大扑棱蛾子的脑袋，看上去带着苍老的感觉，甩着头顶羽毛状的须子愤怒道：
    “你个瘪虫子倒三孙，妈的多少年了，从这鬼攻破大门的第一天你就不孵化了，谁他妈是你爷，你是我大爷！”
    “赶快吐丝、成茧，给老子长出翅膀来滚出去战斗！”
    “都死的就剩你了，快死完了让我清静清静！”
    “倒三孙，别吃啦！”
    苍老蛾头气急败坏的模样丝毫不影响大青虫干饭，振振有词道：
    “不怪我啊，没听死掉的虫医说吗，我生长激素因为这鬼受到干扰啦，出不来！”
    “况且一直是革爷在保护我，毕竟本三孙是小卷神蛾一族最后最后的血脉了，想我死你直接放它进来就是！”
    “说真的革爷，你还能撑多久？”
    大青虫停下进食，身体突然微微颤抖：
    “要我说能坚持就多坚持一会儿吧，我其实挺怕死的……”
    “所有人都在我面前死去，连同革爷你，我从那天起就没睡过觉，哪里有办法结蛹孵化？”
    “我也好累，但也好不想死啊革爷……”
    苍老蛾头沉默着消散在空间泡内：
    “吃吧吃吧，我还能撑些时日……”
    三孙大爷……
    等我死了，等你死了，神蛾的世界也正式寿终正寝，谁也不惦记了。
    外面那头人形鬼太可怕了。
    它带来了所有的鬼……
    ……
    “你大爷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徐放穿过重重恶鬼之躯，终于在一片黑暗死寂中发现了小宇宙的光门所在。
    空间隐约藏匿着一个巨大的门的形状。
    堵着两瓣屁股。
    仿若一座巨大的肉山，从小宇宙里一屁股坐下，数万吨的肉将光门堵得死死的，连半点缝隙都没留。
    【磅肉丘……】
    名字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怎么进入才是关键。
    徐放打死也不会从两瓣屁股当中穿过去！
    “雷枪！”
    脑海中有雷祖令在，轻易凝聚出蓝白黑红四色相间的雷枪，贴上一张力象印的银符，徐放瞬间将雷枪射了出去！
    雷枪之上，光电如龙。
    释放的无数雷霆将遇到的鬼物融化成闪亮的液体。
    枪尖准头丝毫不差，只听噗的一声爆响，雷枪刹那没了踪影。
    一个漆黑的血洞足有百米直径。
    徐放探头望去，正好看到一颗光头肥肉大脑袋低下头，傻乎乎望着自己肚皮上的窟窿愣神。
    那雷枪此刻，却是插在一个巨型鬼物的肩部铠甲上，滋滋雷电声不绝。
    巨型鬼物好奇地拨弄了一下雷枪。
    轰隆隆——巨大的雷电海洋瞬间降临，将周遭百里方圆的鬼物电得惨叫连连，数不清的鬼物化作飞灰。
    徐放已经穿过血洞，踏入苹果树小宇宙。
    “塞瓷实了……”
    目之所及，皆是死寂。
    密密麻麻的恶鬼一个挨着一个，就连缝隙中都塞着小小的鬼物，整个小宇宙好似一个塞满了黑沙的圆瓶，没有半点空隙。
    偶尔能够看到流动着金色丝线的巨大枯木，如同一只只干瘪的手臂，努力撑住这方世界。
    但无数特别的恶鬼好像病虫般附身在树干上，将缕缕金光抽拽出来，兴奋地吞入腹中。
    宇宙支柱也禁不住如此的吸收。
    “这棵苹果树还残留着最后的生机，宇宙本源应该还在。”
    “如此情况，也只有存在幸存者才能解释了，真了不起啊，这种密度的鬼物之下居然还能幸存。”
    不夸张的说，就是如此数量，塞满了一个小宇宙的鬼物，苍勿穹啼来了也得抱头鼠窜。
    杀之不尽，累都能累死。
    这个小宇宙虽然因为宇宙支柱的枯萎变得缩小了些，但总体比血鲁小宇宙还要大数倍，足足有数十个星域的跨度。
    果然外面那些都是尾巴，大头都在这里。
    “幸存者，在哪里呢？”
    恶鬼遮挡了视线。
    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唯独那些金线是这个小宇宙唯一的光。
    所以，这些光怎么时快时慢，而且许多光都流向一个地方？
    跟着光走。
    ……
    “革爷，我好闷呐，出来聊天！”
    倒三孙吃饱了倒吊着，庞大柔软的身体卷来卷去，一副不消停的模样。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苍老蛾头出现，表情无奈：
    “你有蛾神母树补充营养，但又没什么用，我不同啊，能量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你少祸祸我啊……”
    爱我等于爱自己，知道不？
    “但是革爷，真的闷啊，死前说说话还不成吗？”
    “你们不是说当年放飞过希望吗？”
    “希望在哪儿？”
    “是召唤强者还是把咱们打包卖了？”
    苍老蛾头头疼：
    “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真他妈准。
    “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我们小卷神蛾一族可以灭亡，母树却不能有失，只要母树在，早晚会再现神蛾一族的荣耀……”
    “所以扔了两根树枝出去，以当年鬼潮的情形，落在哪里都不清楚，谁知道希望在哪里啊？”
    “要是真有希望，盼着把你救出去。”
    “虽然没用了些，但好歹是小卷神蛾的最后血脉，就算为你搭上整个世界也值啊！”
    苍老蛾头感叹。
    猛不丁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真的吗？”
    “那我就不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