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这还是第一次观察人的大脑究竟长成什么样子，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更是前所未有。
    腥红的粘液遍布，几乎要裹满暴露出来的全部脑花，凹凸不平的褶皱隐隐跳动着，透出些许粉色。
    在冷感的蓝色光线下，房间内升起的烟雾像一缕一缕的寒气，配上这样的画面，人头的下半部分就好似一个盛放的容器，里面展示着一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完整且没有一丝损害，他们真的只切割开了刘并水额头中部以上的头盖骨，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操作。
    冉冉不自觉皱起眉头，难道圣心医院转换的关键，就是交换两个人的大脑？
    时间紧迫不容她细想，她抬眼定定地看着刘并水，同时抓着他的手腕。
    这个高大又健壮的男人，此刻在她手下就像一只迷茫的动物，他似乎想要反抗、想要挣开冉冉的手，可他只是不安地晃动着身体。
    和张薇口中那个凶狠暴戾的刘并水实在相差甚远。
    这应该就是转换前置工作的负面影响，会让病人变得迟钝且神志不清。
    冉冉松开刘并水的手，退出房间。
    吴主管就在门外恭敬地等待着，不动声色抬起的眼眸中既有担心也有畏惧，“您看完了？”
    但冉冉的反应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没有像一般的小朋友那样被吓到，或者像傅先生那样变态地微笑。
    冉冉的反应平平淡淡，吴主管觉得哪怕只是天上突然下起小雨，冉冉给出的反应也会比现在强烈。
    “疗养院是做什么的？”冉冉忽然开口，吓得吴主管冷汗直冒。
    “您…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无所谓，你这个反应已经告诉我了。”冉冉冷冷地看着吴主管，“疗养院是材料的培养皿不是吗？”
    吴主管自然是不知道冉冉能推出这点，主要源于沈定海的呼救请求，他只觉得冉冉聪明得让人恐惧。
    他哪里还敢再瞒着她！
    “您真是冰雪聪明…确实是这样的……”
    冉冉歪了歪头，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动动，“那疗养院的病人和直接在精神科就诊的病人有什么不一样？”
    “正常的流程难道不是病人在精神科就诊后就直接被选为材料进行转换手术吗？”
    吴主管愣愣道，“一般确实是这样的，疗养院的病人不同，他们大都来自其他科室。”
    他混沌的大脑已经没办法立刻弄明白冉冉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明明之前是个连营养仓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孩。
    冉冉转瞬就弄懂了这话的意思，“所以疗养院的病人是没有精神疾病的其他病人？不…”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健康的，根本什么病都没有……”
    “是的，您真聪明，这些人要么是经过检查发现根本没病，但被医院判定为精神病的人；要么是原先存在一些疾病但经过医院治疗已经痊愈的人，再被医院以精神病的由头送进疗养院。”
    吴主管的语气相当害怕，好似生怕冉冉会因为这些话产生情绪变化一样。
    毕竟这样的事，任何有认知的人听了都会觉得丧良心！这个小祖宗要是因此迁怒他…
    “原本就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在转换手术中被认为是最完美的材料，因为这些人的大脑本就发生了病变吗，摘除对执行师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那些脑子根本没问题的人，骤然被医院判定为精神病患者，他们不仅会闹，他们完全健康的大脑也不适合直接进行转换手术，这时候就要发挥疗养院的作用…”
    冉冉听着，忽然咧嘴一笑，“把这些人关进去，把他们逼成神经病，是吗？”
    吴主管心惊胆战地点点头。
    冉冉转眼看着他，细细观察他脸上恐惧战栗的神情，丝毫没有作伪的成分。
    吴主管是真的在因为跟她讲述这些事情而感到害怕，说明他跟江妙妙江牧之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更像江映秋，是个正常人。
    冉冉皱起眉头，可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的正常人能容许这样不正常的事发生，甚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呢……
    经过吴主管的一番坦白，二侄子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心。
    毕竟疗养院需要时间将普通人逼成精神病。
    而且二侄子没有选择发动小玉，而是第一时间联系她，这说明他遇上的危险没有鬼怪的参与，是纯粹的人力造成的。
    也就是他要面对的，只有疗养院的陷阱而已。
    走到这一步，冉冉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圣心医院的转换业务。
    他们将经过筛选后的人称作材料，并利用这些材料为他们真正的客户提供服务——交换材料与客户的大脑。
    让客人在材料的身体里的重生。
    冉冉想起圣心医院的标语，唇边不由得挂起讽刺的笑。
    “原来重获新生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冉冉又想到之前在标语下看过的小字。
    “圣心医院自开创以来，没有收到过一条投诉，每一个从医院离开的病患都如获新生，我们竭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冉冉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出入医院的人，脸上幸福的微笑。
    不不不，这样就不对了。
    每个离开医院的人都给出了很好的评价，那些客户自然会这样。
    客户群体的特点不难想到，富裕可疾病缠身，或者富裕但垂垂老矣。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对这项交易的欲望，他们想继续在这个世界上逍遥、挥霍财富，并且是以更年轻的状态、更完美的身体。
    他们想要，他们得到，钱权满足了他们的欲望，因此他们不余遗力赞赏圣心医院。
    可那些被转换的材料呢？
    年轻的健康的灵魂被迫囚禁在衰老羸弱的身体之中，他们难道不怨？会像那些客人一般满怀幸福与感恩？
    绝无可能。
    冷凝一点点爬上冉冉的面容。
    所以在转换手术成功之后一定还有一个步骤需要那些执行师执行。
    “杀死被转换的材料。”
    杀业罪果，那些执行师所做的不只是交换、窃取别人的人生，他们的双手里沾满血腥。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刽子手。
    冉冉突如其来冒出的这一句，又吓得吴主管一身冷汗。
    “今天拜访的客人病人不多，被转换的材料也很少，您…您想杀吗？”
    冉冉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想杀你。”
    吴主管又吓了个趔趄，“…这…这……”不住地伸手擦着头上的冷汗。
    冉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情绪。
    “在此之前，让刘并水好好活着，我想去疗养院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