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几人欢喜几人愁!
宋铭仁意气风发,昂步走向军工厂衙门,新的岗位等着他去大刀阔斧。虽然朝堂上,感觉到工部尚书的不喜,没关系!我在工部多年,找个机会与尚书大人恳谈,做好政绩,一切都会理顺。
范景文脚步迟缓,望着方以智愤愤远去的背影,忧虑蔓延,难以平复。宋铭仁要治铁敢的罪,摆明难以善了,他铁定玩不转燧发枪,屁股得自己去擦,怎么办?
皇帝憋闷,胸中郁结,呼吸不畅,不想再过问政事,只愿尽快回乾清宫喝杯热茶。
已是午正,太监宫女正准备午膳,皇帝不免伤感,自己多年坚持三菜一汤,穿补丁衣服,撤减近半宫女太监,日日操劳政务,只求中兴大名!为何十多年下来,国事越发艰辛?天不佑我大名么?
“呜呜!......我的枪,这是我的枪!”
儿童哭声随着脚步步入宫中,越来越清晰。
“炯儿!何事惹你母后生气。”
皇帝看到三皇子站立一旁,一边嚎一边断断续续说话,而皇后气极欲泣。
“陛下,炯儿成天拿着把火铳,在宫里玩耍,不安心读书,这如何是好?”三皇子是皇后的幼子,心头肉,异常宠溺,可也不能成天玩,让她担忧让她愁。
皇帝自小缺乏家庭温暖,所以对子女非常慈爱,真情呵护!
“我读书的,方老师还夸我用功,呜呜呜!”三皇子哭着辩解,我哪里没有读书,为何冤枉我。
“你成天只知道玩火铳,连睡觉都抱着火铳睡,如何不分心?”皇后气得想打熊孩子,火铳是武器,你还年幼,怎么能如此痴迷于火铳!
小朋友是这样的,喜欢一样东西,成天带着不离身,甚至于说话都愿意对着喜欢的东西说。
“父皇说过,燧发枪是国之重器,方老师也在研究燧发枪,怎么就不能玩燧发枪了?”三皇子不开心了,我喜欢燧发枪怎么就不行,长辈们都夸好,我也要弄明白。
国之重器?皇帝一愣神,这是天师所说,他认为燧发枪与火炮是国之重器,皇帝深以为然,也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炯儿也喜欢燧发枪?”
“是的,父皇!我还找人打造了一把。”三皇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炫耀。
“陛下,您看,就放在桌上,火器危险,炯儿还是个孩子。”皇后指了指旁边的长桌。
咦!皇帝大吃一惊,桌上放着一把雕刻精美的燧发手枪,他快步走过去,确认燧发手枪是货真价实的武器,这下把皇帝整不明白了!
“炯儿,你找方老师打造的么?”皇帝将枪拿在手上把玩,原来枪还能这样造,枪管枪把雕花嵌金,好一把精美的手枪,自己忍不住想没收。
三皇子破涕为笑,得意起来:“方老师哪能造枪,我找铁敢打造的。”
“铁敢?”
“是呀!他可厉害了,方老师都听他的。”
啊!啥情况?铁敢是谁?朕任命制造燧发枪的官员,似乎远不如这个铁敢。
“那你说说,你这把枪如何厉害。”
“哈!我的枪十五步能破甲。”三皇子蹦蹦跳跳凑过来,在皇帝身前指着枪,涛涛不绝显摆起来。
“为什么有如此威力呢?铁敢说了,要靠这个击发装......什么......反正就是这套东西,有扳机,击锤,撞铁、火药池,嗯,就这里,火药池。”
小屁孩努力回忆铁敢给他介绍的一切信息,包括手势动作,皆全部照搬。
“击锤击打这里,有火星出来,嗯!......对,点燃了火药,然后砰的一声,子弹便狂暴喷射。”
狂暴喷射?皇帝听傻了,这是啥话,小屁孩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父皇,子弹为什么会射出去呢?”三皇子越说越得意,开始问了起来。
“这个......”
“哈哈!是因为火药燃烧产生......对!产生高雅,所以子弹便能飞出去。”
三皇子彻底飘了起来,小头高高扬起,我厉不厉害?我是小聪明,一副父皇母后快夸我的样子!
皇帝眼睛瞪得如铜铃,这是自己的十一岁儿子么?怎么懂得比我都多,是不是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去督造燧发枪?
随即摇头,十一岁,老实坐在一个地方一个时辰都做不到,如何去管人?
正在风中凌乱时,王承恩急匆匆赶来:“陛下,奴婢有事要奏。”
皇帝忍着没收雕花金手枪的冲动,把枪递给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脑袋,慈祥说道:“去玩吧。”
三皇子欢快无比,把枪直接插在玉带上,耀武扬威,转身往外跑。
“陛下,臣妾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抢过火铳,您怎么又给他了?”皇后急了,刚没收火铳,怎么又还回去了。
“那个啥,你站住。”
一个年轻太监立即停住脚步,看见皇帝用手指着自己,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回道:“奴婢高翔,谨听圣上教诲。”
“不能让炯儿用火药,明白么?”
“喏!奴婢明白。”
“皇后,不用担心,没有火药,燧发枪没有危险,炯儿喜欢,就让他多学学。天师说过,皇家子弟要多了解火器原理,以及效果。”
皇后没招,只能默认。
“王伴伴,你可知铁敢此人?”皇帝没关心王承恩所要禀报之事,反而着急问道。
王承恩听到名字,猛然一惊!啥情况?皇上也知道铁敢了?如何回答?天呀!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皇帝心中不喜,这王承恩怎么了?表情似乎是知道铁敢。
王承恩毫不犹豫跪下,如实回禀:“铁敢是军工厂的工匠。”
嗯?皇帝傻了,军工厂有如此厉害的工匠,怎么造枪迟迟没有进展,连自己儿子都有枪了,为啥至今没打造出几把?
“你去把铁敢叫来,朕想见见他。”
一个能把十一岁儿童教会燧发枪原理的工匠,的确引起了皇帝的关注。他想起天师说过的话,关于军械制造,皇上要想了解实际情况,多与工匠交流,少听官员说话,因为大部分官员其实只知皮毛。
“陛下!这......”
“怎么回事?王伴伴,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陛下,这个铁敢正是嘉定伯要走的那个工匠。”
“什么?”皇帝大脑如同被强电流猛然一击,电到大脑一阵麻痹。等思路慢慢恢复后,彷佛被电开了窍,上午朝堂的许多细节如视频回放,一一呈现。
怪不得,方以智破天荒在朝会上要一个工匠,原来根源是铁敢,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
搞半天,为啥嘉定伯要走铁敢后,火炮司造枪进度缓慢,并非是官员懈怠,是因为铁敢不在,他们造不了枪,所以他们宁可让铁敢回来三个月,带出一批工匠。
仔细回味,当初误认为有方以智,有工部原军器局那位新科进士,长得英俊如花的安吴阳,能影响什么进度?他们要是懂造枪,会着急要回铁敢么?
真相大白,造枪的人是这个叫铁敢的工匠,跟官员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去吧,把铁敢叫过来。”
“陛下,嘉定伯报案。”
“报案?”
“嘉定伯在顺义的庄园昨晚遭贼寇洗劫,死伤无数。”
啪!皇帝怒拍桌子,愤然起身,语气中带有一种无力感:“宵小也敢在京城附近做乱,国之将乱!......国之将乱!”
“陛下息怒!”
皇帝心乱如麻,来回在屋里踱步,半响,终于停下来,像是抓住一根稻草:“燧发枪制造不能再拖,离天师献策,快一年了!王伴伴,不能再拖了,谁拖我砍了谁!”
听到“谁拖我砍了谁”,王承恩浑身颤抖,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是真动了杀心和决心,谁敢在这事上挡路,铁定杀无赦。
当下,有什么话赶紧说,别再瞒了。王承恩坚定主意,稳住情绪,尽量平稳说道:“陛下,铁敢在顺义庄园,奴婢立马派人去找。”
“什么?”皇帝当前就想杀人,刚知道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啊!贼寇洗劫,生死不知么?
王承恩不敢多嘴,默默等待皇帝下一步指令。
“褚章文那边,你去叫负责造燧发枪的工匠过来,朕也想见见。”皇帝经过铁敢一事,深刻领悟到天师所言,想了解制造实际情况,要多跟工匠交谈。以前都怪自己不重视,不能再假手于这些官员和太监,自己要亲临第一线。
王承恩一直跪着,这下可好,直接五体投地,哀嚎道:“陛下息怒!兵仗局造枪之工匠,同样是铁敢!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什么?”皇帝第三次惊呼什么,声嘶力竭地咆哮!
什么军器局、兵仗局纷纷造出样枪,让自己倍感欣慰,总算有人才能顶上来。合着,他们全都得靠铁敢,靠这个工匠造出来的。
自己儿子的枪也是这个工匠打造,上天赐给我一个工匠,我没有去珍惜呀!
皇帝瞪圆眼睛盯着地上的王承恩,怒吼道:“王承恩,你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枉朕如此信任你。你从此以后自己消失,消失!!!”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天地共嫌弃!
噗!一口老血喷出!
“御医!快传御医!”王承恩高喊。
乾清宫一阵大乱!......
大名皇帝口吐鲜血之时,远在一千多里外的大景盛京。
睿亲王府,大景三位王爷围着炭盆,炭盆上架着一个炙子,滋滋烤着鹿肉,喝着烧酒边烤边吃。
“山西商人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那个什么镜子,居然卖到两千两银子!他们以前赚得还少么?”英亲王阿济格抱怨起来,自家的福晋、侧福晋都想要,女人娶多了,这种花销着不住。
阿济格身材高大,膀壮腰圆,眼睛虽不大,但开阖间尽是狠厉!
“无商不奸,那个大镜子,在名朝帝都能卖五百两银子么?要我说,在他们回去路上下手,把银子抢回来。”豫亲王多铎照样不满,山西商人一来,自己的银子哗哗的往他们兜里跑。
睿亲王多额珲微笑看着两位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皆是能征善战、骁勇彪悍之将。哥哥阿济格跋扈张狂,时不时会顶撞自己,弟弟多铎同样跋扈张狂,但对自己言听计从。
“没银子,多简单的事,出关外去抢,北直隶和山东抢空了,接着往南抢河南和南直隶。缺银、缺粮、缺女人,找名朝,名朝皇帝是咱们的管家。”
“哈哈哈!......”
多额珲看着恣意狂笑的两兄弟,等两人笑停后,话锋一转道:“山西商人还有用,别动他们,不让他们赚些钱,以后谁给我们运粮食?谁给我们送情报?谁给我们卖东西?”
多额珲做了摄政王之后,对政治、经济的理解与运用早已段位升级,看问题看人的高度远超自己两个兄弟。
“比如这次,范家和王家送来的宝贝,价值千金,他们很懂事!明白赚钱后该孝敬谁,听话就好。”
“听说送了把秋水雁翎刀,快拿出来看看。”多铎早就听说山西商人王登库送宝刀之事,哪个枭雄豪杰不爱宝刀?
多额珲双手微抬,啪!啪!拍了两声,侍女立马取来两件宝物。
正是王吒集团所造的豪奢版秋水雁翎刀和金花燧发手枪!
多铎接过秋水雁翎刀后,多铎和阿济格目不转睛,赏玩宝刀。
多额珲则拿起金花燧发手枪,平静的表情下是内心汹涌的野望。
燧发手枪他早已打过十多铳,来回测试,这可是去年打败阿巴泰的利器,战场仓促间阿巴泰只抢回一支击锤断掉、扳机失效的燧发枪,现如今有了样枪,他期待大景工匠能快速仿造。
“你们仔细看,刀上和燧发枪上都刻有一个人的名号,工部摸鱼郎!”
“早看到了,只听说有侍郎、员外郎,没听说过什么摸鱼郎。”阿济格挠了挠头。
“嘿嘿!摸鱼郎合我口味,想吃鱼下河去摸,想女人动手去摸!摸鱼郎这个名朝人是个汉子!比那些个软货书生强多了。”多铎嘿嘿一笑道。
多额珲笑着摇了摇头,佯骂道:“滚!以后少碰那些汉臣官员的妻妾。”
接着正色说道:“工部摸鱼郎不是一个书生,是一个工匠。名朝两百多年安定,总是能出巧夺天工之人,宝刀和燧发手枪都是他打造的,我大景的工匠远不如也!”
“那有何难,派人去名朝,把他抢过来,给他一处宅子一个美女,让他给我们造刀造火铳。”多铎灌了一口酒,他觉得此事简单,直接说出解决方案。
“此人,名唤铁敢。我仔细询问过范家和王家所来之人,铁敢不缺钱,他还是个商人,有意思。”
“给他宅子和美女没多大用,他需要什么?”多额珲眼睛逐渐深邃,自语道:“摸鱼郎,想当官么?愿为大景效力,给个五品、四品没问题。若是还能造炮,三品、二品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