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渠门,正午时分。
广渠门是帝都外城的东门,此刻,出门方向已全面封锁,几个番子,拿着画像挨个排查。
五十米外,王吒等人停下脚步,这样的检查强度,能混过去很难。古代的城门,要想从城里闯出去,难于登天,因为一旦被发现,要闯过瓮城,基本是领盒饭的操作!
“东厂好快的速度,咱们走晚了。”天真有些懊恼,商量的时间太多。
“不应该呀!难道那个管家被我打死了?”王吒惊讶,管家如此不经打么?如果不是被打死,何至于这么大的封查力度。
“先撤回隆盛药材铺。”王吒觉得自己现在过于显眼,右脸红肿,手缠绷带,容易被人注意。
众人转身,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东厂档头齐宏,双方擦肩而过。
“站住!”齐宏从军工厂过来,他觉得脸部受伤的络腮胡很可疑。
王吒等人不敢停留,继续埋头走路。
“说你呢!站住!”齐宏大喊,身边几个番子迅速拔刀。
“军爷,你找我?”王吒转身陪笑道。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跟人打架,受的伤。”
王吒平静开口,眼睛犀利,直视齐宏,躲无可躲,只能一战。街道上的行人感受到强烈杀气,纷纷避让。
齐宏脸抽了抽,经验告诉他,大战一触即发。对面受伤男人已经将手放入衣服内,拿兵器么?
他旁边的刀疤脸更非善类,手已放在刀柄上,阴鸷的眼神锁定了他,这是一个刀客!是一个长期杀人的高手!
齐宏咽了一下口水,退后两步,谨慎说道:“跟我们回去一趟,问题如果不大,你们可随意离开。”
王吒暗笑!老油条,想稳住我们么?进去后不得任你们摆布。
“军爷,小人还得替一位贵人办事,耽误不得,就不叨扰了。”
你会耍心眼,我会扯大旗。
齐宏当然不是才当差的雏,继续威胁道:“你可想好了,后面四十步可全是我们的人。”
王吒手中已拿着大黑星,眼睛扫了扫周围环境,他必须快速开枪,干掉这个东厂之人,然后趁混乱之机立马向城内跑。
“铁敢,真是你!”
突然,侧面街道跑来了几个太监,其中一人是给王吒买过烤鸭的老李,他一眼认出铁敢。
卧槽!化装这么失败,被人一眼认出,估计是开口说话露馅了。
“李哥!”王吒拱手见礼。
老李一把抓住他的左手,高兴说道:“那个胖管家没死,随我去见王公公。”
“铁敢,你还想走?”齐宏郎声高喊,希望引起后面城门口番子的注意。
“大胆!是皇帝要见铁敢,你有几条命敢动手?不知死活的东西!”老李尖锐的声音响遍整条街道。
齐宏秒怂,皇帝要见,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拦。
齐宏唏嘘,找到铁敢这泼天的功劳,失之交臂!殊不知,老李救了他一命。
军工厂,王承恩阴沉着脸,眼睛狠辣得要剐人,露骨说道:“你,现在立马回去告诉王德化,告诉曹化淳,不让咱家好过,咱家也不让他们好过!”
东厂一个档头低头哈腰,不断点头说是,皇帝身边第一太监,他可不敢得罪。
档头一路低头回退七八步,才转身告退,迎面而来的是怒气冲冲的嘉定伯。
好家伙!敢打我的管家,我一定要把他扒皮抽筋,嘉定伯嚷道:“王公公,铁敢呢?找回来了么?这恶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承恩瞟了一眼嘉定伯,便闭上眼睛,懒得理这个脑袋少一根筋的人。他跟嘉定伯多年相识,关系不差,但正是为了替嘉定伯遮掩,差点掉脑袋。
“怎么了,王公公?”
“哼!”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呀。”嘉定伯懵圈,这是怎么了?王承恩怎么像换了一个人。
噔噔噔!
有人快步走近王承恩,俯身贴耳说了几句。
王承恩眼睛一睁,嘴角一挑,欣喜说道:“走,回宫!”
“王公公,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句话。”嘉定伯急了。
“你干的好事!”王承恩甩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
王吒跟随王承恩进入皇宫,王承恩仅仅问了几句话后,便着急带着他直奔乾清宫暖阁。
近几天,帝都下了两场雪,雪后的紫禁城果然美如画!红色的宫墙,雪白的屋顶,矗立在宫中的古树,枝头堆满了厚厚的雪,与宫殿相互映衬,每当一阵风吹过,树枝上的雪花轻轻飘落,宛如童话梦境。
“铁敢,好久找不着你,他们说你出去找矿了。”刚进入暖阁,一声清脆童音传来。
王吒暗呼苦矣,又得当老师,算了,朱三公子可帮了自己大忙,一定要耐心,倾力解答。
“殿下,最近学了什么?”
“没学到什么,他们都不懂,父皇也不懂。”
王承恩在旁边心痛不已,皇帝呀,你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工匠!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送殿下一件宝贝。”王吒想了想,掏出一个鸽子蛋大的蓝宝石,他现在逢人就送宝石,没办法,宝石太多!
小屁孩懂个毛线的蓝宝石,拿在手上看了两眼,鄙视道:“什么宝贝?这么小,不好玩。”
话音刚落,随手一扔。顿时,啊声一片,太监宫女们是识货的,这么大的蓝宝石,价值万金。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身影横空飞出,在蓝宝石即将掉在地上的时候,鱼跃接住蓝宝石。
哇去!牛批,超一流的反应速度,配上超一流的身手,国足守门员直接得跪。
“这位小公公,好功夫,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高翔,铁兄弟过奖,粗浅身手,见笑了。”
人如其名,王吒微笑见礼,然后对三皇子说道:“殿下,蓝宝石先由高公公收着,可以找个工匠,绣在帽子上,绣在革带上,它是装饰品,不是用来玩的。”
“装饰品?”
“就是让帽子或革带更好看一些。”
“呃!......那高伴伴收好了。铁敢,我想要造一门大炮,像父皇那样的。”三皇子对好不好看不关注,随便回了一句后,开始缠着王吒造大炮。
王吒附和着,要造就造呗,只是费时间,不是造炮费时间,是解答三皇子十万个为什么费时间!
一个多时辰后,另一边的皇帝身心疲惫。国库空虚,与内阁诸位大臣百般商议,苦无破解之法,前几日发起的募捐,仅仅募到二十万两银子。
听闻铁敢已经回来,他心中难得喜悦,可造燧发枪需要购买合适的铁料,银子却不给力!
“王大伴,人到了么?”皇帝长吁一口气,开口问道。
“回陛下,人已经到偏殿,跟三皇子在一起。”
“炯儿也过来了,他是真喜欢这个小工匠。”皇帝蹙眉。
王承恩没敢接话,明眼人都知道,三皇子彻底迷上了火枪火炮,恨不得铁敢天天陪着他。
“走,去看看这个工匠,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皇帝一行人来到偏殿外,听到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江湖一笑浪滔滔,红尘尽忘了,挥手!”
“哈哈哈!......”
“俱往矣何足言道,苍天一笑笑不老,豪情却会了,绕手!”
“咯咯咯!......”
“注意,精华来了!慢动作,最销魂!一定要领会科目三的精髓!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鬓如霜一杯浓烈!”
皇帝眼睛瞪圆,这是什么鬼?
王承恩魂飞魄散,我滴个乖乖!铁敢你疯了!你在干嘛?跳舞么?
皇帝内心不满犹如决堤洪水,奸佞小人呀!佞臣!带坏皇子!这不是杂耍么?黄唐!
“咳咳!”王承恩不断咳嗽提醒,无奈殿中之人,铁敢与三皇子跳得正嗨,完全听不到。
“殿下!”高翔急了,赶紧出声:“殿下!陛下来了。”
屋内瞬间安静,王吒吐了一口气,皇帝终于来了,今日的三皇子兴致高昂,始终不饿,他累得不行,连科目三都整出来,实在是没招,陪不动了!
皇帝满头黑线,心中生出厌恶之情,好一个不知规矩之少年!差点一挥手,让太监痛扁铁敢。
他板着脸坐下,冷然开口,语气生硬且充满质疑:“燧发枪是你造的么?”
王吒一听,心中很是不悦,啥意思?叫我过来,又怀疑我,谁愿意给你干活,不就是一个皇帝么?高高在上,装模做样,怪不得吴笛不喜欢皇帝。
“回陛下,是草民所造。”
“有人送来火绳枪,建言朕用火绳枪。铁敢,你说说这燧发枪到底强在哪儿,为何要弃火绳枪而用燧发枪?”
哟!考我呀!王吒心里笑了,简单给你露几手。
“陛下,若单论威力和射程,火绳枪与燧发枪差别不大。”
“嗯?”皇帝不悦。
王吒自信一笑,不急不缓,娓娓道来:“燧发枪的优势有三点。一是适用范围广,二是射速快,三是更利于配合军阵使用。”
皇帝不悦神情瞬间消失,心中暗惊!好一个少年工匠,三点总结不逊于天师所言。
为啥!皇帝从天师那里学到了密集枪阵,三叠阵射击,也就是西方的线列阵法,所谓的排队枪毙战法,士兵一般排为三排,轮番射击,保证火力输出。
皇帝心中明白燧发枪优势要强于火绳枪,火绳枪需要火绳点火,火绳是明火,士兵不可能密集排阵,否则容易点燃火药,造成混乱。
17世纪的火器,准头不够,要发挥火器的威力,密集射击是最大化发挥火器杀伤力的唯一法门。
前段时间,军工厂火炮司宋铭仁发动一众官员坚持说泰西火绳枪好,甚至搬来了汤若望。若是没有天师的传授,皇帝还真被这群只知皮毛的官员们糊弄。
天师特别提醒,密集枪阵战法需要保密,能保密多长时间就保密多长时间,这样能为大名赢得短暂战术优势。
所以,无论官员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皇帝依然不为所动,就是要燧发枪!
王吒看到皇帝表情变化,知道已经镇住九五之尊,发挥更加自如。
“陛下,火绳枪必然被淘汰!火绳枪击发装置使用明火,需要先点燃火绳,限制太多!士兵排兵布阵挨近了不能用,雨天不能用,晚上想偷袭容易被发现。”
“雨天,燧发枪能用么?”王承恩听过多次听天师传授,也知道不少火器的使用特点。
“若是大雨,自然都不能用,但是小雨,燧发枪还是能用的。陛下!燧发枪能改进的地方很多,比如,防雨方面。火药室可以用牛皮做一个小套,并且给士兵发蜜蜡,提前在击发装置的缝隙处抹上蜜蜡,这些都能提高防雨性能。”
皇帝与王承恩大开眼界,新东西扑面而来,这些天师并未提及,一个少年工匠居然懂这么多!
随后的问答,王吒轻松自如,皇帝频频点头,三皇子更是听得手舞足蹈,彷佛听懂了似的。
皇帝不得不折服,能力摆在这儿。关于燧发枪的所有问题,铁敢皆如数家珍,所能想到的问题,在铁宗师面前都不是问题。
他语气温和,试探问道:“铁敢,你能造火炮么?”
“陛下,造炮不难,只要备齐材料,随时能造。”
皇帝一点不怀疑铁敢的能力,紧跟着问道:“火炮威力差别很大,依你所学,如何才能提高火炮的威力?”
王吒一愣,古人不是没见过火炮,火炮出现已有几百年,当然对火炮威力有很强烈需求。
他理了理思路,涛涛不绝,论述起来。
“火炮要想提高威力,一是本身材质,要能承受火药的高压,铜不行,精铁凑合用,要用钢,用百炼钢做炮管。”
皇帝完全惊呆,三皇子迫不及待插话:“高雅,我知道,火药越多越高雅!”
“嘿嘿!”王吒开心一笑,小朋友还真别小看,他只要感兴趣,确实能记住不少东西。
“殿下,不是高雅,是高压,高度的高,压力的压,记住了么?”
三皇子眼睛直转,还是不懂啥叫高压,没概念,但不妨碍他点头。
“其二,增加炮管的长度,炮管越长打得越远,这个道理嘛,要辩证看,说起来东西太多,今天就不细说了。”
“其三,火药,大名现在的火药太垃圾,是初级火药,以后要改进火药,可改进的地方非常多。”说到火药改进的时候,王吒内心有些小嘀咕,火药改进工作量不小,不知道皇帝是啥打算。
皇帝已经懵逼,新东西太多,消化不了!
“其四,大炮要打得准,才能更有效。除了训练士兵掌握操炮流程与技巧,还需要传授炮兵学会计算弹道。”
“弹道?”皇帝彻底听傻,不由自主的重复听到的新词。
王吒一听,明白自己讲得过深,笑了笑,解释道:“陛下,就是炮弹能飞多远,这个过程是可以估算出来的。”
皇帝迷茫,懂貌似懂了,可一旦细想如何计算,就觉得深不可测。
“其五,火炮的用途广泛,要根据不同作战环境,设计生产不同类型的火炮,才能发挥出火炮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