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纳瘴气与吸纳灵气步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吸纳瘴气时,瘴气在体内游走的周天与常见的几种灵力心法都不相同。
或者说,几乎是背道而驰。
常见的心法一般都是引导着灵气顺着人体内的血液流转方向行进,继而慢慢梳理,将其收为己用。
可瘴气却是逆着人体内气血运转方向而行,想要操控这些瘴气进入体内本就困难,更别提它们还自带腐蚀性。
瘴气一入体,莲玖就觉着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与外界隔了开来,各种难听的声音络绎不绝地在耳侧响起。
抓狂的呐喊声,崩溃的斥骂声,惊惧的尖叫声,声声直冲莲玖的脑海。
渐渐地,这些原本听不真切,辨不清楚的声音,忽地变得清明起来。
“都是因为你!我的妻儿,我的亲友,才会无一生还!”
“我好疼,姐姐,这火烧得我好疼啊!”
“他们要找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
“……”
听着这声声质问,莲玖心神微荡,明明她紧闭着双眼,面前却陆陆续续出现出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他们年岁不同,样貌不同,看着她的目光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恨意。
不等莲玖作何反应,这些人影就忽地颤抖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焰,从下到上迅速将他们吞没。
他们瞪着眼,无助地朝着莲玖伸出手。
可就在那伸过来的十几双手要碰到莲玖的下一刻,却好似一齐失了气力,所有人纷纷跌倒在地,无力地在地上翻滚挣扎着。
“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还没娶到月娘,我不想死!”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
耳侧的声音变了个调,凄厉的惨叫中,哭声遍野。
莲玖忍不住抬手就要去扶,却在刚刚有所动作之时,忽地听到了一声声沉闷的钟声。
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她深吸了口气,心下一阵泛涩。
震天的悲鸣声声刺耳,几人眨眼间就被熊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一个、两个、三个……
这些身影在火焰的焚烧下,竟开始慢慢消失在莲玖面前。
离莲玖最近的那个小女孩在消失的前一刻,忽地抬起了头。
那稚嫩白皙的小脸肉眼可见地被火焰吞噬,而那双眼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莲玖。
莲玖心神又是一晃,下一瞬,她面前的场景就被一片血色所替代。
断壁残垣,满地尸骨,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
莲玖瞳孔微震,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半空,只见那里立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青年。
长发如墨,面容清疏,青年双手负在身后,眸底仿若浸了千年寒潭不化的寒冰,冷得让人心下发颤。
两人遥遥相望,莲玖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难以平复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心下剧烈起伏的心绪。
就算知晓面前的一切不过只是幻象,莲玖还是受到了这幻境的影响。
古意钟的钟声再次响起,比起刚刚,这钟声更为急促。
缓了好一会,莲玖还是无法镇定自若地面对上方的青年。
她别开眼,垂下头想要冷静冷静,可下一瞬,那青年竟是闪身从半空中下来,又出现在莲玖的面前。
心头的怒意和委屈不可控制地蔓延了上来,莲玖暗自咬了咬牙。
听着荡得更为激烈,吵得人耳朵生疼的古意钟钟声,她干脆抬起手,就要往前面扇上一巴掌,可刚一抬起,就听见对面的青年开了口。
他一脸漠然地看着莲玖,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嫌恶:“怎么你还没死?”
“我费了这么多功夫,竟然都没能杀了你?”
瞧着面前这人眼底难掩的恶意,原本还有些愤怒的莲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汹涌的情绪在此刻像泄了气般悉数退却。
她抽了抽嘴角,看着面前的“雒南子”,心绪竟缓缓放平。
这种低劣的幻境,真是浪费她的感情。
面前这人说是模仿的雒南子,都有些侮辱雒南子了。
雒南子的教养极好,被云崖带回竹林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不对外人流露喜怒。
就连和他一同长大,相处了十余年的莲玖,都鲜少见到他面上除了风轻云淡的笑容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神情。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从外表上看,任何人都不会看出他有半分的不虞。
甚至还会觉着他心情不错,瞧着笑意吟吟的。
可实际上,他已经将怎么料理得罪他的人的身后事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幻象顶着雒南子的脸,做着如此蠢笨的动作,实在让莲玖出戏。
许是察觉到莲玖已经不为所动,“雒南子”的身影在她面前晃了晃,骤然也消散开来。
心绪平静下来,莲玖才能冷静地思考现在的处境。
她吸收瘴气,会莫名其妙遇见这些幻境,耽搁吸收的进程。
可弗莱罗和维洛斯那些精灵吸收瘴气时瞧着明明很是顺利,根本没有半点停滞的模样。
也就是说,只有她受到了瘴气的影响。
这些瘴气本就是由各种负面情绪衍生而来,所以她所见的幻境,多半就是吸纳这瘴气导致而成。
但不管是正常的那些精灵,还是由变异的生命树所诞下的精灵,都是心思纯净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能不受瘴气的影响,那么顺畅地吸纳瘴气。
面前的场景又晃了晃,这次不再是滔天的火光,而是一片祥和。
莲玖瞧着眼前在记忆中几乎要被淡忘模糊掉的府邸,眉心微动。
府上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来来往往的小厮都着急忙慌的,行色匆匆。
忽地,天地忽地风云变色,整座府上半空之中,竟是霞光满天,尽呈祥瑞之兆。
“生了!夫人生了!”伴随着婴儿清脆的啼哭,整座府邸染上了浓浓的喜气。
有人发现天地异象,连连惊呼:“天降祥瑞!”
不知是谁起的头,府上的人都开始喊了起来:“三小姐是天降神女!”
莲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微敛,只见下一瞬,这满府的喜色,就渐渐被疯狂的杀戮所替代。
大门紧闭,门前高挂的灯笼摇摇欲坠,求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似有所感,莲玖望向东边的院子的那一处天空。
那里还没有动静传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里,是最早沦陷的。
“我真不知道三小姐在哪,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不可能!三小姐怎么会不在夫人院子里!”
“救命!三小姐救命!”
“……”
原本平静的心又轻轻地荡起了一层涟漪,看着自紧闭的大门缓缓流淌,蔓延至脚畔的血水,莲玖缓缓叹了口气。
府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新的一轮惨叫声很快就随之而来。
满天的火光冲天而起,空气中尽是血肉被烧糊的焦味。
“主人!”一道稚嫩的声音忽地在脑海里响起,似是有些急切,它焦急地唤着,“古意钟的那老头让我提醒你,可以试试静心咒!”
受瘴气的影响,莲玖对外的五感愈发钝化。
随着她吸收的瘴气越来越多,古意钟的钟声她都已经开始听不真切,更别提叶步思的声音。
红缨枪与她有契约在,可以直接通过神识与她沟通,倒是不受这瘴气的影响。
果真是当局者迷,被情绪左右果真会强行降智。
收拢心神,莲玖迅速运转起静心咒。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嘈杂的声音这才逐渐淡去。
有用!
找对了方法,莲玖心下一喜,直接放开了手脚,开始吸纳周围的瘴气。
周围的瘴气涌进她体内的速度愈发凶了,甚至于因着吸纳得太快,在她身前,竟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