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山经过白婷的治疗,又在白氏医馆住了几天,身体已无大碍。高家便来人将他接回泡桐屯子休养了。
接下来的日子,稳儿将厂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杜庆泽等人去处理,自己则专门去照顾受伤严重的卢子明。
就是这位异姓哥哥,在稳儿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并且,在这几年当中,对她多有照拂,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才有了如今的李长稳!
这份恩情,她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忘。这些年下来,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用报恩这样简单,也许是由最初的恩情,成长为手足之情。
卢子明伤势严重,依然住在白氏医馆。
稳儿日夜不离地照顾着他。在稳儿的精心照料下,卢子明恢复得很快。
只是,卢子明的脚刚能着地,便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天津。
卢子明为人一向温尔文雅,但自从这回以后,他的心中却似多了一团火,这团火烧得他眼睛发红。他一门心思地要回天津,再在锦县待一刻钟,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稳儿明白,能造成这么大的变故,原由肯定小不了。可是,卢子明不说,稳儿也不便问,只是觉得此时还不是回天津的时候。
一方面,卢子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再一方面,开元棉栈已然不存在,此时的卢子明元气大伤,能够自保都实属不易,更别谈什么东山再起了。况且,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岂会就这样放过他?
后来,卢子明实在闹得不行,稳儿知道,像卢子明这样的人,在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的!
其实,从王树银将卢子明带到锦县的那一刻起,稳儿就想到了这一点。
同时,稳儿也为卢子明想好了出路。稳儿在他情绪稍微平稳的时候,郑重地与卢子明道:“大哥,此时,您绝对不适合回天津!如果您实在觉得在此地待不下去,是否考虑先去上海?”
卢子明道:“妹子的意思是让我去上海找妹夫?”
稳儿点头道:“您不妨先去上海找荣斌,他定会为您妥善安排,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回天津也不迟呀!”
卢子明沉吟半响,道:“那我岂不是又要给妹夫添麻烦?”
稳儿道:“荣斌早就说过,他很想见见您的,只是,你们一个在天津,一个在上海,很难聚到一起。
如果您能去上海一趟,荣斌一定会很高兴。
再说,对当今局势,荣斌懂得比我多,他一定会想办法助您早日重返天津的。
那时候再回天津,是有准备的。您就这样空手回去,怕是于事无补呀!”
卢子明觉得稳儿说得有道理,也只有这样才最稳妥。
见卢子明已经答应,稳儿便唤来王树银,让他护送卢子明去上海。
前几天,王树银独自返回他的驻地以后,他的弟弟王树钢找到了他。
王树钢向他哥哥转达了稳儿的意思,并且说道:“哥,如今,卢先生伤势严重,少奶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没空管理厂子。
万一棉厂要是再出点啥事伍的,不但是我们要恢复以前的生活,您也会落个不仁义的骂名。
您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去,帮着厂子度过这道难关,只当是帮了少奶奶,也算是帮了我们自己。”
于是,王树银又回到锦县信和棉厂,帮着杜庆泽等人收拾那片烂摊子。
这几年也多亏了王树银,有他在,那些土匪地痞,确是不敢到信和棉厂去闹事。
如今,王树银听说稳儿用到了自己,赶紧来到白帝庙。
稳儿告诉王树银,想让他护送卢子明去上海见许荣斌。
王树银当时就表示:“请太太放心,树银这回,一定将卢先生安安全全地送到上海,亲自交到许先生手上!”
王树银的这一番表态,听着铿锵有力,可总是觉得哪里不是那么······稳儿和卢子明相视一笑!
尽管卢子明还没有痊愈,稳儿见他那状况,已是一刻钟都不想留下了,便为他打点了行囊,由王树银一路护送,去了上海。
送走了卢子明,稳儿回到了棉厂。
这下子,失去了这么大一个主顾,棉厂却冷清了许多。生棉竟处于滞销状态!
稳儿也是急在心头,赶紧派人出去,打探新的出路。
没过几天,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一个个禀报:“这回的天津动乱,不但让开元棉栈没了,其他的棉栈竟也没了声息,不知道为什么。并且,天津至今还在打仗。总之,天津是没有市场了。”
这一番调查下来,一无所获,棉厂真正处于了低谷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厂子要想继续经营下去,还得开辟新途径,可这又谈何容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生棉滞销已是愁人,这大冬天儿介却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车间本来就简陋,这回倒好,直接漏了雨!外面下着大雨,里面下着小雨,稳儿待在棚里急得要死,可也没有办法啊!眼睁睁的看着棉花被雨水淋湿!
杜庆泽兄弟两个带人从车间里往外淘水,却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棉厂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好不容易盼到了晴天,稳儿让人将棉花全部搬出来晾晒,打好的棉包又重新解开。可刚好了没两天,天空又是阴沉沉的!
稳儿真是欲哭无泪啊!
平时她把利润放得很低,损失这一批棉花,便几乎是把一年的收入都搭了进去!
稳儿担心的不光是这个,卢子明走了足有月余,竟连个信儿都没有捎回来。别说是卢子明,就连护送他去的王树银等人,竟也没有回来一个!
稳儿竟也担心他们会不会路上遭遇到了不测?如果这些人真的到了上海,就算是他们不回信儿,荣斌也会给个说法的。唉,真是愁人!
此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些工人,甚至股东的家属找上门来,向稳儿讨要说法,并且还担心,稳儿会不会趁机逃跑!
有人怀疑,稳儿这么长时间不作为,大概是盘算着将厂子一丢,带着她的妹妹和孩子,偷偷去上海。反正,人家老公在上海,又混得那么好,自然是有地方可去的!
这种情况众说纷纭,大家全都紧张兮兮的。谁都说不上来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
其实,稳儿又怎会轻易放弃!但是她却也很发愁,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吴姨将饭端到稳儿面前,近似哀求地道:“少奶奶,吃上一点吧!”
稳儿不想让吴姨担心,便勉强吃了一点,便到外面去了。
稳儿在棚里慢慢地踱步,看着一包包已经有点发黑的棉花,慢慢蹲下了身子。她用手拨动了一下,棉包底下,竟露出几个嫩绿的新芽!
稳儿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别处走去。
稳儿走着走着,猛一抬头,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一个废旧的仓库前。
稳儿抬头瞅了瞅,这仓库坐落在厂子的一角。由于这里位置偏僻,也老旧,平时用不着。这几年里,基本上没人到过这里。
稳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禁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装得却是侯家以前用过的残缺的脱棉机和纺线机。这些都是当年被那些债主丢弃不要的。但凡有点用处的,要么被侯家卖掉,要么就被债主抢夺一空了。
这些机器本来就有点老旧,如今又落满了灰尘,显得格外的残破!
这是在收拾棉厂的时候,稳儿觉得丢掉非常可惜,就命人把这些机子屯放在这儿的。
这好几年用不着,稳儿几乎忘了厂子里还有这些!
稳儿忍不住上前抚了一下上面的尘土。
突然,稳儿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睛也跟着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疾步走出,喊住正在忙碌的杜庆会:“庆会,你过来一下!”
杜庆会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跑了过来,道:“太太,您叫我?”
稳儿道:“庆会,你去叫侯安叔过来一趟!”
“好!”杜庆会答应一声,便一溜小跑地向小莫庄的方向去了。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侯安就跟着杜庆会来到厂里。
侯安对稳儿施礼,道:“太太,您叫老侯安过来有什么吩咐?”
稳儿带侯安来到那间仓库,问道:“侯安叔,您看,这些机器还能不能修复?”
侯安在这侯家作坊里待了几十年,当然非常熟悉这些,“太太,这些大都是些木制的器械,只有上面一小部分是铁质,当然可以修复。
不过,如今这些,就算是修复了,也都属于过时器械了,太太还要这些有什么用?”
稳儿道:“我是想着,咱们能不能把那些淋过雨的原棉坊成线去出售?”
侯安听后赞叹道:“太太的想法很好啊!您不拘泥于从前,勇于探索新路子,实在是让人钦佩,我家掌柜的果真没有看错人!
这些棉花着了雨,不好卖原棉,但要是纺成纱,虽然成色差点,却可以卖出。只是时下都用的是新式的机器,太太怎么还要修复这些过时的机器吗??”
稳儿道:“这些机子过不过时不要紧,我们只需先用着,可以慢慢更新。我们眼下资金上有些紧张,没有必要一下子就跟上步伐,一步步来,更稳妥。”
侯安道:“太太说的是,凡事从稳妥出发,侯安认同。如果太太还想用它们,就交给小老儿吧,侯安定会做好这些事情!”
第二天,侯安便找来几个匠人,要对这些残破的器械进行修整。
就在此时,杜庆会却兴冲冲地跑进厂子,大喊道:“太太,王树银回来了,还带回来许多机器!”
这一声,让厂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莎莎地向厂门口望去。
稳儿也闻声从车间里走出来,跟着人们一起向大门口张望。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人们不由自主地涌向厂门口。
原来竟是几辆大卡车从远处驶来,王树银等人骑着马,车前车后地保护着。
卡车“轰轰隆隆”的一路驶进了厂子,停在了大院里。
第一辆车的车门打开,竟走下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只见这人,高高的个头,白白的皮肤,穿着一身青色工装,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
这里的人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外国人,全都好奇地看着他。
老辈人都说,那些洋鬼子黄头发、蓝眼睛、白脸堂、红嘴唇,长得如同妖怪一般,能活活把人吓死!
没有人去考证,老辈人说的这“怪物”具体是哪里的,但此人却并非传说中的可怕,让人见了,还觉得很是亲切!
接着,车上又下来一人。此人却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但更叫人感到亲切,因为大家都认识他,他就是——许荣斌!
许荣斌向惊得目瞪口呆的稳儿挥了挥手,稳儿惊喜地走上前来,叫道:“荣斌,你回来了!”
许荣斌拍了拍那位外国人的肩膀,对稳儿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国的工程师,阿尔瓦先生!”
接着,他又微笑着看了一下稳儿,道:“这是我的太太,李长稳女士!”
阿尔瓦伸出手,想与稳儿的手相握,道:“您好,太太!您真是个东方美人啊!”
稳儿却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叠放在左腿上,对阿尔瓦施了一礼,道:“阿尔瓦先生万安!”
阿尔瓦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与许荣斌对视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许荣斌道:“先生就入乡随俗吧,在我们中国,还是不大时兴西洋礼节的,为您请安,是我们这里待客的最高礼遇!”
许荣斌这回带来的,刚好是新式的脱棉机和纺线机,另外,还有一台发电机。
看到这些,侯安玩笑道:“先生和太太就算是相隔这么远,心意也是相通的,竟想到了一块儿去!”
于是,侯安招上来的这些匠人,正好成为了新式纺线工厂的工人!
稳儿以后该如何驾驭这新式的棉纺织厂?请君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