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境外,计雪然死追妖人,毫不放松,但两人之间总是相隔十几丈,计雪然愤怒之余也是惊心,这妖人修为固然了得,不想御物的本事也如此高超,连御空之术修炼到如此也不能追上。
妖人飞逃之间,不时后望,但狭长的眼睛露出远望神色,不像观望身后的计雪然,妖人回过头来,眼睛赫然一亮,前方脚下山林之中,青木遍野,但在中央有棵参天巨树,巨树不仅高耸云端,并且通身粗壮,便是十个大汉也不能相抱围起。
妖人斜斜一笑,传音身后:“小子,天府之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本座便送你去见你爹!”言毕,妖人忽然加快了脚程,向着巨树飞去。计雪然一再被妖人侮辱其父,满腔怒火占据了沉稳的内心,此时听妖人放言,闷哼一声,也瞬间加快,冲向了巨树。
巨树枝叶繁茂,伸出的枝干也有几人粗,妖人撤去脚下枝条,稳稳落到巨树枝干上,计雪然御空速度不减,玄明已经冒着蓝光,气势汹汹。妖人背对计雪然,却也感知身后的怒火,他不多一分犹豫,手中长鞭落下,紫气狂散,妖人一个转身,紫鞭疾如闪电,鞭头带着尖鸣,狠狠袭来。
“嗡…”一阵嗡鸣,残断的玄明触碰到紫鞭,紫蓝光焰将下方山林照的通明,但只是一瞬,两兵交战,只是一触,随即分离。
计雪然身形后退几丈,不落树干之上,依旧御空,但手中阵阵酥麻,显然是被妖人紫鞭所震,此时他胸中怒火渐减,心思也回归往常,再望妖人,只见对方也是后退几步,但面色如常。计雪然这时也回味过来,妖人修为稳超自己,之所以将自己引来,无非是想甩掉剩下几人,单独对付自己。
对面妖人面上无常,但心中也是大惊,方才只一交手便可看清,这舞象少年的修为虽然不如自己,但也相差不远,他暗中思索片刻,口中道:“尹芳竹太高看你了,竟然把玄明也给了你,哼哼,可惜在你手中竟然已成断刃,我看孔雀谷也是气数已尽了。”
计雪然听闻对方羞辱,虽然心中对尹芳竹也有歉意,但也不多理会,当下玄明脱手,旋转于头顶,蓝焰之中,玄明不见剑柄,化为蓝色雀首,挺立上空,而计雪然五色神光罩赫然出现,一雀一人不动神色,袭向妖人。
计雪然突然攻来,妖人也有些吃惊,但他随后所做,反倒出人意料,妖人疾喝之下,竟然坐下,手中长鞭也放在枝干,计雪然也不急多想,同蓝雀一上一下,凶猛攻来。
那妖人安坐之下,两手各有不同,左手摁在身下树枝,右手不停挥舞,忽然一阵骚动,异象忽现。巨树原本安稳,此时竟然晃动开来,粗壮的枝干之中凭空生出尖刺,尖刺自枝干中射出,碰的一声如离弦之箭劲射出去。
计雪然从未见过如此,有些失神,可接下之事更令他惊讶,木箭离开树枝忽然变红,周身竟燃出火焰,这一箭发出,万箭跟随,数以万计的火木箭自树干射出,冲向了计雪然。
若这是平常弓箭,计雪然自不必理会,但妖人修为如此之高,催动的火木也非同凡响,虽然还未及身,但计雪然已经感到强大的火劲自四周袭来。他原本是攻向对方,不想不过瞬间,自己便身陷险境。
思索之间,火木箭已经射来,计雪然躲避不开,只得用五色神光罩护体,火木箭打在罩外,震震作响,刀割般的刺痛自罩外传来,不仅如此,炽热的火焰灼烤之下,计雪然更是难受万分。
“赫…”一声雀鸣传进计雪然的耳中,他猛然想起玄明,抬头望去,这一望之下,心弦绷到了一起。玄明化作的蓝雀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闪躲火木箭,可即使它再迅速,也搁不住万计的攻势,蓝雀被火木箭射到身体,蓝焰便暗淡一分,不过几时,蓝光已经消退大半。
玄明本就属寒,与火相克,此时若长久下去,恐怕这曾经名震江湖的宝刃真的要毁于此地。计雪然眼中焦急,却无暇收起玄明,他缓动身形,渐渐向着玄明靠近,妖人依旧安然坐定,也不看前方,此时不但巨树,周边青木均被火木箭燃及,方圆十里火光冲天,已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参天巨树已细小了一半,均是化作火木箭围攻开去,计雪然身在五色神光罩内,浑身衣服湿透,袖口处有些发黑,竟是被火热灼坏。上方的玄明早已回成断剑之形,周身被火木箭伤刺,泛出仅有的一丝蓝光,不知还能支撑几时。
计雪然脑中思索不出办法,但见玄明毁坏,将心一横,突然光罩大放,火木箭不能近身一丈之内,霎那间,神光罩消失不见,随之一声响动山林的鸣叫,如凤如凰,正是孔雀谷的秘术,凤鸣。
凤鸣出,通天地,晓风万里无。计雪然凤鸣一出,数万火木箭哑然静止,说是静止,不如说是破灭,凤鸣音波为计雪然浑身真气所发,通身弥宣有多浑厚就连他自己也琢磨不透,火木箭被音波扫过,无一所逃,尽数毁去,甚至有大半已经化为灰尘,随风飘散。火木箭毁去,参天巨树也未能幸免,阵阵摩擦自巨树各处传出,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青木,两断而倒,只剩下几十丈粗的参天树桩蹲坐那里,而那妖人的身影也不知去向。
计雪然大喘着粗气,手中握着失去光亮的玄明望着脚下,心中叹息,方圆十里不知有多少生灵被凤鸣波及,失去性命,这一杀招之下,也造了太大的杀业了。
“你们听!刚才那声音。”
“不错,是孔雀谷的凤鸣!定是雪然。”
“方才声音极小,并传自北方,恐怕有百里之距,我等速速赶去接应雪然。”
四个身影掠过天空,飞向北方。
山林火旺蔓延,计雪然浮在上空,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一声凤鸣用去了大半真气,他盯着下方山火,神识也探索而去,因为他也晓得,凭那妖人的修为,定不可能就此罢了。
不出所料,计雪然神识下放,果真探到妖人气息,与其说是探到,其实妖人已经自火光之中露出了身影,计雪然撤去御空,落在一处火光未及之地,紧张的盯着对方。
妖人毫无表情,只是身上衣物有些破损,计雪然暗自催动真气,小心的等候。
“虽然本座早有防备,不想也受了些损伤,难怪八盲在你手中也吃了亏,不过,哼哼,如今你真气大损,而本座只是受了些轻伤,并且你我又身处火地,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妖人谈吐不再轻慢,但狂妄之色一点不减。计雪然别过身子,气息也平缓许多,望着妖人正色道:“你是妖,我是人,你永远也不能明白我族之道。先不谈人妖水火,单讲私事。九天当铺焦鹤前辈一生英明盖世,民间百姓疾苦直系其心,乃是彻彻底底的好人,就是在对你妖宗,据我所知,他也不曾斩杀妖类,如今你害他身首异处,我代我辈之人问你,此事怎能作罢!”
计雪然一番言语铿锵有力,就连他自己恐怕也想象不到此时竟能讲出这么一番正义之言,可这一番质问,在妖人听来,却没有几分重量。
妖人一直冷笑,慢慢道:“那本座问你,你爹当年走遍江湖,但凡见到我宗同类,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斩杀,虽然后来他也死得其所,被同宗所害,但如今这笔账,我宗又该找谁算!”
字字言语打在计雪然心房,方才还有满腔怒火,此刻却被这寥寥几字浇灭,不为别的,只因对方言语所道,也是知晓计文泽的死因,计雪然乱了分寸,破口道:“你真的知晓我父亲被谁所害?到底是谁?”
漫天的大火在两人周身熊熊蔓延,两人的面庞均已被火光照的通红,枝木被烈火蹂躏,传来震震的噼啪声,火焰又高出几丈,好似要将两人吞灭。妖人哼了一声,前方与计雪然之间的火焰迅速减小,两人有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哼,本座为何要告知于你,你们自相残杀,又与本座何干,小子,你可知道,本座的身份。”
妖人不告反问,计雪然心中焦急,道:“你妖宗不入世事,我又怎知道,不过看你修为,定是妖宗一舵之主,对了,你是狐妖!”
妖人呵呵一笑,点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本座乃是狐族族长焰神,但不是舵主,你也应当晓得我妖族三大长老,火狐金蟾怨溪,那火狐长老,便是本座同胞。七大舵主也不能管得了本座,哼,我与你讲这些废话,就是想告诉你,莫说我修为高低,只要身在这火光之中,世上除了火狐长老还没人是我焰神的对手,快乖乖的跟我走吧。”
火光突然大盛,燃烧的山林中刮起一阵阴风,烫热的气息内,这丝凉风反倒让计雪然有些冷瑟。
“你做梦!”计雪然微一咬牙,握起玄明,朝着焰神袭去,焰神冷哼一声,挥起长鞭,催动了身形。
两人兵刃相交,火光冲天,计雪然的身形迅速,隐有咄咄逼人之像,玄明虽然早已成了断剑,又被火木箭所迫害,但此时用在计雪然手中,丝毫不见落败之像。焰神的长鞭不似平常鞭法,紫鞭的鞭头总是长了眼睛一半,如蛇如蝎,刺向计雪然的要害。
若只是单纯的兵刃相斗,计雪然后来苦练玄明剑法深得尹芳竹真传,稳占上风,但修为到此境界,兵刃之中各带有真气,焰神真气浑厚,时间一长,计雪然有些落败。这边两人斗得昏天暗地,四周的火焰越烧越旺,不时有三丈之高的火焰腾空而起,诡异非常。
不过半个时辰,但计雪然却感觉过了很久,身上的伤痕传来阵阵疼楚,但一回想焦鹤自爆而亡的情景,便又强攻几步。焰神见良久不能取胜,面上露出不耐的焦急,转而叫喊一声,身形也随即后退。
计雪然见对方退后,知有后招,也不敢强攻,果然不出所料,焰神又将紫鞭卷起,抛向天空,紫鞭在空间散开,正当这时,周边漫天的火焰急剧汇集,将紫鞭团团围住,计雪然心中一惊,直呼糟糕。
火光广散,在上空只得看出一片红火,而在计雪然眼中却不是那样,漫天红火围着紫鞭不停缠绕,一时三刻,火焰好似抖动,形成一只尖头长尾的火怪,足有九丈之高,细看之下,正是狐狸的原型。火狐自火中站立,虽没有眼睛,但计雪然却感觉已被这火兽凶狠的盯上。
“聚火成兽,哼,我也来!”计雪然心生不服,咬牙道。言毕,他不等火狐动作,已经催动了周身的弥宣火劲,真气传出,操控住后方大火,随着计雪然的一声喊叫,身后熊熊火焰滚滚转动,腾出一条十几丈的火龙。
焰神也不惊讶,只是冷冷道:“本座用的可不是聚火成兽之法,哼,你们人宗就是如此,聚火成兽本就是凭借自己意愿成型,我所见之人,几乎都是将水火土木幻化成龙,也不想真龙何等神威,又岂是尔等所能掌控,无知蝼蚁,今日我便送你去见你那可怜的爹!”
焰神说话之间,双手毫无动静,那火狐猛然跃起,向着火龙嘶叫而来,计雪然只看火狐攻来,连忙催动火龙阻挡,真气跟随,丝毫不敢怠慢。
两兽厮杀,好如回归了原始,根本没有章法可循,一片漫天大火之中,只听见嘶吼震天。斗了不知多久,那火狐不像落败,反倒总是后退,一直到了残断的巨树之前,它低吼一声,一跃上了断开的巨树树桩,俯视着下方的火龙,火龙毫不示弱,绕着巨树缠绕上去,此时若是常人看到,绝会惊叹,长龙缠绕树干,龙首对着火狐嘶鸣,而火狐巨大的尾巴左右晃动,尖嘴狂张。
额上的汗水不知滴落多少,计雪然已感到十足的困乏,他催动火龙,眼睛一直盯着两兽,此时忽然感觉有些不对,物一反常便为妖,他余光望了望左侧的焰神,可这一望,将全身的冷汗都惊了出来,那焰神根本不似计雪然这般催动真气,他此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右手成掌状,眼看便要劈来。
计雪然从未如此慌张,火速的收回真气,急急的运起五色神光罩。那远方的火龙瞬间消散,火焰不成形状,洒落下去,而这边计雪然神识已到,可真气不及,焰神那势大力礴的一掌,已经打在了计雪然的胸口。
没有疼痛,没有酸楚,只是微微的酥麻,计雪然口中道出一口鲜血,身子横飞开去。两道弧线划过,一个落在了地上,一个飞回焰神手中,一个是计雪然,一个是紫妖鞭。
焰神的修为,足有宗师水平,这一掌劈来,正中心口,计雪然瞬间失去了神识,在那朦胧的眼神之中,前方的火光似乎暗淡,耳边的风火也小了很多,胸口传来的阵阵酥麻没有多么难受,反倒有些久未的舒服,模糊之中,似乎只有了焰神的身影逐渐走来,一片黑暗之后,再没了知觉。
林火依然放肆的蔓延,巨树树桩上空无一物,火狐也消散不见,只剩下那根紫鞭,稳握在焰神手中,焰神慢步走来,望着地上,皱了下眉头,自语道:“修为竟然如此之高,只可惜不会运用,竟然跟我比拼火劲,哼,玉刀一脉,终于绝户了!”
焰神动也不动计雪然,似乎认定他绝无生还的希望,他抬头望了望方圆的火光,也是一叹。计雪然的凤鸣音波害死不少生灵,这大火又将幸存的生灵毁灭,焰神本为狐狸,自也有些不忍。
一声长叹之后,焰神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红瓷瓶,瓷瓶极小,同方化的药瓶相差无几,他将瓷瓶拔出塞子,安放地上,然后后退几步。
“妖火令出,四火臣服,收!”焰神大手一挥,漫天的火焰滚动聚集在他的上空,方圆十里的红光,全集中一起,如一方火云。焰神左手托住右肘,右手伸出食指,自上而下,挥舞下来,直指瓷瓶。
食指一落,上空的火云上宽下窄,最终成一条细窄的火线,窜进瓷瓶,这方圆十里火焰不过片刻,便尽数收进了瓷瓶。微弱的月光之下,片片废墟映入眼帘,焰神这一手收火入瓶的手笔,恐怕连孔蜡等人都难以办到。
山林恢复了宁静,宁静的有些诡异,而在计雪然的体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浑厚的弥宣先是施展了凤鸣杀招,随后又操控火龙,此时已十分薄弱。刚才焰神一掌打在胸口上,直对心脉,而心脉之内不但没有受伤,那沧澜古气竟被魔毒缠绕,大肆运转起来,只是计雪然的脑中,却依旧没有任何苏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