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口齿笨拙,讲述完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计雪然听的漠然,想不到尹芳竹还有这般悲惨的出身,初六也不看计雪然面容,道:“这些陈年旧事,我也是前些时日听寺中长辈所讲,尹谷主出生悲惨,倒真是争气,能到如今的成就。”
计雪然走了几步,出声的长音叹气:“此时化善禅师将义父唤去,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一处厢房之中,微暗的烛光安然照耀,将厢房中的黑暗打破,化善禅师盘坐在蒲团之上,清秀的眉毛下双眼淡然,嘴角露出的笑容,透出与之相貌并不相符的慈祥,化善禅师的身后墙壁悬挂着一张黄地大字,草飞个“禅”。尹芳竹团坐化善前方,像个孩童,淡笑的盯着前方。
烛火闪动两下,化善禅师开口:“芳竹,以你的修为心性,已是一派宗师之像,能有如此成就,也不枉我多年的愧疚之心。”
尹芳竹面露感激,道:“恩师话中又何来愧疚,芳竹得了天大的福缘,至今也不敢忘却恩师的再造之恩。”
“呵呵…”化善禅师笑望尹芳竹,赞许的点点头,又道:“芳竹,几十年来,我潜心修行,其实等的便是今日,你能有今日之能,算是了却了我心中之念,吾今日已有一百零一岁,修为不比两位师兄,虽说已有成就,但也逃脱不掉生死轮回,愿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为天下百姓造些福利。”
尹芳竹道:“恩师出关,乃是世间万福,芳竹此时的眼界也观不破恩师的修为,可见恩师闭关修行鲜有突破。恩师,化真化黎两位神僧一去,便只有您才可带领天下群雄共除妖魔。再过几月,卧龙山庄诸葛千机庄主广邀天下同道于卧龙山庄,召开除妖大会,届时天下各方豪门掌门均会亲身抵至,连魔门也不例外,谷中护谷祖师圣凰金雀也会前去,恩师,芳竹恳请您也前去参加,正也能圆了恩师的宏愿。”
化善禅师表情淡然,好似原本就知晓一般,点头道:“芳竹用意,我也明白,你放心,我与两位师兄不同,世俗中的事情,我总要凑凑热闹,再者这也不仅是世俗中事,乃关系到万灵安慰,便是师兄在世也会去参加,如此,腊月十五,我会带弟子前去。”
尹芳竹双手合十:“芳竹替天下同门谢过恩师!”
化善连忙摇头道:“罪过罪过,我又何功之有。芳竹,我虽然闭关数年,但也听闻寺中师兄弟讲述,对天下形势也有所了解。如今天下,乃是妖宗大盛,以人宗的实力应并无十足把握,依你的眼光,此时年轻一辈比之你当年一辈,有何差距?”
听化善的一问,似是对此时情景还不甚了解,这时询问尹芳竹,果然比两位神僧要关注世俗的多。尹芳竹自然知道化善的意思,思索片刻,道:“如今年来,魔门中出的新人倒不算多,未央宫的少宫主萧让天赋不错,心性也比寻常魔门众人柔善许多,应是个好苗子,三尸教有位护法,名为秃恶,此人乃是佘十方的心腹,修为也是相当了得,剩下的均还是当年那些魔门长辈高手。”
化善闻言默默点头,忽而道:“萧信城府极深,他的修为很少显露,想必你也未曾摸索,那佘十方一身煞气冲天,是否依然在你之上?”
尹芳竹眼神中明显一暗,道:“萧信执掌未央宫多年,心性似乎甚是柔和,有与世无争之相,但长久未露过身手,至于那佘十方,芳竹惭愧,至今未曾是他的对手。”
化善道:“修为高低并不说明一切,芳竹也不必太多思索,佘十方此人虽然煞气非常,但不像三尸教历代教主的行事,总算不是坏事。正道之中,你带来的人中有不少优秀弟子,我见那红衣俊朗少年修为极高,比孔蜡长老也相差不远了,可是你的弟子?”
提到计雪然,尹芳竹慧心一笑,点头道:“那孩子修为天赋乃是芳竹生平仅见,他正是芳竹的义子,而他也不是寻常弟子,乃是已故刀尊计文泽的亲子,方化神医的外孙。如今天下年轻一辈,唯一能与他媲美的,恐怕就是贵寺的初六了。”
化善禅师没有惊讶,点点头,应是早已看出了计雪然的修为,隔了半晌,又道:“初六身兼四院之长,极有可能修成明王金身之法相,但这孩子心性憨直,处事之道却不及他的几位师兄,芳竹,你那孩子眼瞳明亮天真,也应是和初六一样的心性,你定要好生教导,日后天下将有变故,非此二人的心性所能应处。”
尹芳竹听言,问道:“恩师,你也有所感悟?化真化黎两位神僧圆寂之前曾言,天下妖宗大盛,但随即衰退至极,会有大灾变,但并未交代清楚,只是留了一封信笺,芳竹还未破封。”
化善点头,道:“两位师兄感应天地,非我所能及,而这信中,也便是师兄放下执念的凭证,至于如何抉择,便是看破封之人,芳竹,此时你便打开看看吧,抉择在你,却是因别人。”
尹芳竹听言,连忙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笺,真气一震,信笺破口,从中露出一张古黄色的信纸,尹芳竹一字一念,读讼出来:“我佛慈悲,尊呈无量佛尊,劫难将至,万物生灵恐遭涂炭,吾二老僧时日将近,纵有天大宏愿,却也无能为力,故而拜辞信笺,一则圆寂之前抛下吾之执念,二则感悟言出,望能助天下生灵暂留百年平安。当今天下,妖宗悄然大盛,其势摧枯拉朽,万不能阻挡,但物极必反,仅此数年而已。神器出世,不过一二春秋之间,刈邪之刀震天响地,妖宗本是精灵成怪,必然感悟非常,痛心争夺,我辈中人足可借助此机超度妖宗万灵。妖宗之势远胜正魔,若妄取胜,唯卧龙山庄奇门阵法方可,至于妖宗,只此为尽。过此大劫,万物并非悲苦,弹指年岁,邪道萌芽暗中将起,当日之难,定将毁灭亿万生灵,若欲脱困,解救天下,唯萌芽可成参天。正魔本是一家,佛道也为同根,孔圣之言,有教无类,可千年传承,愿抉择之人能感悟其中,化真化黎未能以身作则,吾师弟化善却是大愿之人,从此之后,乾坤云烟缭绕,只等星光照耀,普照天下。”最后落笔,乃是罪僧二字。尹芳竹念完,一时间百感交集,苦味之余有一丝疑虑,化真禅师交予自己信笺,却在信中没有提到对自己的交代,莫非是另有他意?
思索之际,化善禅师口讼阿弥陀佛,淡淡道:“芳竹,你是否心生疑问,为何心中没有对你提及任何所关?”
尹芳竹点头道:“芳竹自知若论身份作用,自是不及先辈各家掌门,化真神僧此做也是应该,只是芳竹不知该将信笺交予何人,日后由何人定夺,恩师,会否是神僧托我之手,将信笺交给您?”
化善禅师微笑两下,摇摇头,眼中似有异色,道:“师兄将信交给你,便是要你抉择,至于要选择哪位贤人领导众生,或是你自己,师兄根本没有指出,或是他根本也不知道,芳竹,天下之大,贤德之人众多,而当世之中,能有那作用的人却少之甚少,你也算是一个,多余之言为师也不能妄自意言,你好生考虑。”
尹芳竹恍然明悟,道:“恩师指点,芳竹终算感悟一二,原来那重大抉择,便是要寻找一位当世高人为领导天下正魔,恩师!芳竹心中,有两人可选!”尹芳竹话一出口,化善就摆手道:“为师年事已高,只得辅佐之用,你只需将我之一位去除便是,芳竹,此时尚早,还不必尽做决定,师兄托付,你也可自行考虑。”
尹芳竹欲言又止,化善禅师道:“芳竹,三十七个春秋,你便如我子一般,不要辜负为师的一番心愿,也算是为师的一处私心,我佛慈悲,愿佛祖恕罪!”化善禅师合上双眼,将双手放置胸前,清朗的面容地下。尹芳竹看在眼前,心中感受到一番深厚的慈爱,他鼻上酸麻,随即对着化善大拜三礼,化善摆出一手,尹芳竹会意离去。深夜,金色佛光仍旧笼罩这整座波印山,安静的厢房内外,淡淡的烛光波动着仅有的黑暗,抖动两下,跳进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