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州中水郡渭城。
涂禅已经卧病在床一月有余了。先前他肩膀被陈不留射中一箭,好不容易伤养好了一些。
可听着前方接连的战事不利……
加上后方还有王崇岳老贼作乱,诸多事情一起压下来,他急火攻心这便又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他手下为了让他养病,便带着他来到了渭城。
渭城,地势在好处,易守难攻……
这算是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渭城若破!整个南方便再无可以用来防御的地势。
眼下,涂禅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向着手下几个谋生问道:“前方战事如何?”
几个谋士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又什么话都没有讲出来。
“前方又失利了?”
涂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
几个谋士依旧不答。
涂禅见他们如此,无奈叹了口气。对方不回答,那看来前方战事肯定是失利了。对于这个结果,他如今并不意外。
谋士之中,有位叫罗知节的人开口道:“主上……比那还坏。估计还有一天时间,陈不留就要打到渭城了。主上!为了您的安危还请移驾……”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涂禅却是闻言大笑了起来。
罗织节不解:“主上!何故发笑?”
“移驾?后方王崇岳老贼作乱!孤能去哪儿?我想,这渭城便是我的埋骨之地!”涂禅脸色苍白,说出此话时透着一股悲凉。
他到底是时运不济了一些。
他自认自己论权术和制衡朝堂的手段是不比那周聚要差的……甚至还要强上几倍!
为何他手下就没有陈不留这样的猛人?
也倘若,周聚不急着发兵,再给他几年时间等他肃清朝堂!
可惜……
他就是这么时运不济,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差那么一些。
“取我铠甲来!”
涂禅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主上,不可啊!现在我们手上可用的兵马就只有七万了!如何和陈不留二十万兵马对峙?而且我听说周聚又发兵十万增援给了陈不留!我们……”
“没有胜算?”
涂禅说出了罗知节想要说的话。
“那也要战!祖宗把涂家基业传给我!我不能发扬光大已是无颜面见他们……现在若是怯战,我便连点体面都没有了!”
涂禅说着已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主上!糊涂啊!你若在,后方王崇岳老贼岂不是更将朝堂搅扰的乌烟瘴气?”
“他?呵呵!我若死!他安能活?他总觉得我这个主上妨碍了他们南方世家们的利益!可……我若死,谁又肯再重用他们?周聚必不容他!这一点,王崇岳老贼才是目光短浅!咳咳咳……咳咳……”
涂禅说着眼里精芒。
似乎是说着情绪高涨,他连着吐出了几大口血来。
“主上!身体保重啊!主上!”
罗知节几位谋士见此,露出担忧之色。
涂禅接着又看向几位谋士道:“罗爱卿,你等几个都是身有抱负,有大才之人!只是可惜……孤如今自身难保!你不如就此出了渭城,去投奔陈不留吧!沿途我会让人放开关卡,让你们畅通无阻!周聚此人虽无大谋,但为人仁义宽厚,必会重用你们!”
“主上!这是什么话?一臣不侍二主!我等能有今日,都是主上慧眼识人!我等尚且未报知遇之恩,怎能背主投敌?”
罗知节闻言双眼红润!
南方之地,过去世家把持朝政,布衣百姓根本没有进入朝堂的可能。待到后来涂禅成为这南方之主,罗知节这些人才有机会进入仕途,且他们仕途一路都是涂禅提拔上来的!
“几位……你们不必如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不必在意我,只管去施展你们的抱负……”
涂禅说的坦然。
罗知节几人闻言,心中更觉不是滋味。
“主上!今日我等听闻此言……为主公而死!已是无憾!”
罗知节几人说着,纷纷跪了下来。
涂禅见此,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他这一生外人对他的评价是精于权谋,专弄算计的无情冷酷之辈。毕竟他表现的向来冷漠……
对于亲情更不在乎。
所以他也不在乎有天自己真的死了,自己那些儿子和名义上和自己有过夫妻之实的女人会不会为自己哭上一两声。
人活一世,还是要看人活着有什么,而不是死了指望有人会为自己哭上一两声。
“诸位……有你们如此!孤死也值了!”涂禅说着也跪了下来,向着罗知节几人一拜。
这一天,他们这些君臣敞开心扉,聊了许多。
到了第二日,一行人整装待发便带兵出了渭城!
只是发兵的时候,涂禅才有发现原有的七万兵马又少了一些。想来是有人觉得此战必败,便又偷跑了一些。
毕竟,这样的事情……
自他御驾亲征以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如今他也不在乎这些了。
远处,一身银色盔甲的陈不留,提着一杆长枪纵马而来!他身后旌旗招展,万马奔腾……兵卒们敲击着兵器,杀声震天!
“杀!”
陈不留大喝一声,率先持枪而来!
他身后黑压压的兵马也随他杀来!
此刻的渭城,在这些黑压压兵马的映衬下就像是一座危塔,显得摇摇欲坠,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涂禅看着向自己涌来的兵马,一生位习武的他,拔出自己腰间的剑也大喝道:“杀!”
只是,他身后的兵卒士气萎靡不振,自然无人为他喝彩,也无人为他呐喊助威……
……
南方,溪州以南的淼州朝堂。
有探子来报道:“太傅!太傅!主上战死在渭城了……”
闻言,先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朝堂立刻冷寂了下来。
王崇岳似乎也没有料到,陈不留会这么生猛,如此快的速度,只用前后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就已然打到渭城。
那么接下来,没了渭城的阻挡打到淼州也只是时间问题。
且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太傅!这……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傅!如今涂禅……主上没了!谁人可挡陈不留?”
“太傅!我等如何是好啊?”
一众朝臣都慌了。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虽说之前想的是涂禅死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可真正听到陈不留要打过来,他们却慌了……
“呵呵!诸位,如今朝堂上都是我们世家的人,也就没必要叫涂禅主上了!”
王崇岳说着,看了一眼朝堂上最前面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女子,女子抱着的正是涂禅的第七子。
后者便是如今王崇岳推上去的新主上。
但如今名义上……
这朝堂还是涂家的。
王崇岳如此,多少显得有些飞扬跋扈!
“慌什么?”
王崇岳此刻显得胸有成竹。
他顿了顿继续道:“陈不留要打过来,那便不打就是。”
“可太傅就这么拱手……”
“你们之中谁可敢对上陈不留?”
王崇岳冷笑一声对着说话的那人讥讽道。
此话一出,不单那人不说话了,其他人都跟着不说话了。
的确,陈不留的威名在外,他这一尊“杀神”谁敢做他对手?
也就那儿傀儡涂禅自不量力!
“不过……谁说陈不留打来我们也就完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
王崇岳说道。
只是对比以前的主子,新来的主子可能是要难伺候一些。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反正他们这些世家还会在。
“等着,等陈不留打来,我们亲自去迎他!还有现在开始你们也别叫我太傅了……这朝堂如今已是名存实亡了!”说起此话,王崇岳语气中多了一丝惆怅。
也许没有陈不留打来,他或许也有办法制住涂禅……
又或许终有一日,他会将涂家取而代之,至此一统天下。
……
又一个月之后。
陈不留打来了淼州岁城。
岁城,这便是南方朝堂设立之地。这一天,王崇岳一众人自觉打开城门,迎着陈不留一众人进来。
王崇岳笑着拿着自己的太傅印走到陈不留面前道:“陈将军的威名,王某早已听闻!南朝早腐朽不堪……我等在南朝为官,也是过的胆战心惊!我南朝百姓更是过的苦不堪言!那涂禅就是死有余辜!这南朝的官,老夫思来想去不做也罢!这是老夫的官印……”
说着,他把自己的官印奉了上去。
陈不留闻言看向了面前的这个老头。
关于王崇岳……
陈不留对于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外界或许不知,但他可是清楚,王崇岳这个老匹夫在南朝之中也是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如今南朝被搅扰的乌烟瘴气,至少有一半和这老匹夫脱不了关系!
所以,他看都没看王崇岳此人,直接从他身边骑马走过。
这让王崇岳多多少少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他好歹也是南朝位列三公的人,又是南方地界有名的大儒。
也虽说如今南朝没了,他这个太傅已经是名存实亡。
可陈不留要接盘整个南方,有他的帮助自然是更方便和容易一些。毕竟他背后的王家怎么也说是南方世家的几大世家之一。
其实陈不留除了没有给王崇岳面子,甚至一众世家他都没怎么给面子。
反而陈不留冷笑一声道:“你们主子尚且还有骨气,为守南朝国门战死在了渭城!你们这些昏庸之辈,躲在背后苟延残喘便罢了!也有资格诋毁你们主子?”
陈不留说着,身上散出一股沙场上独有的肃杀之气。
惊的王崇岳这些人久久说不出话。
当然,陈不留也不指望这些没骨气的家伙说出什么有用的论调出来。
之后,陈不留进入岁城,也只是把自己带来的人安排去处理岁城的一切,反而就把王崇岳这些个人给晾在了一边。
陈不留身边有人道:“大将军虽说王崇岳老贼在外名声不好,可南方这些世家都听这老贼的话……您直接无视他,万一南方世家这些家伙起幺蛾子……”
“那就杀!杀到这些家伙害怕为止!一群败军之将,我倒要看看他们敢起什么幺蛾子!”
陈不留眼露森然。
不远处,王崇岳则就这么看着陈不留的队伍一点点消失。
他则和那些南朝旧臣依旧站在原地。这个场景,他们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这时有人凑到王崇岳身边道:“王老太傅!这陈不留实在有些目中无人了!”
不单是他,一众南朝旧臣都显得有些气愤!
“那你们要如何?”
王崇岳不喜不悲,似乎并不生气。
“那……我们该给这陈不留一点点颜色……”
“你要是敢给他颜色看!他现在就敢把我们这些人给杀绝了!”
王崇岳说道。
陈不留得了一个杀神的外号,某些方面来说又不是什么别人给他的尊称!而是此人真无情起来,他才不会顾虑那么多,说杀就杀!
过去占据云州的胡家父子被杀。
有胡家父子的旧臣策划着要为他们的主公报仇,可后来事情东窗事发,换来的却是陈不留将这些旧臣所在的九族给杀了个精光。
有这血淋淋的前事摆在眼前……
他们这些后人要是再起幺蛾子,就是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难道我们就……”
有人显得不甘。
“呵呵不急。所谓水滴石穿,以柔克刚!硬碰硬肯定不行,那么换种方式,我们未必不能出这口恶气……”
“那依着老太傅的意思是?”
“要多送银子和钱财给那位陈大将军。此外,我还有件宝贝要送给他。”
王崇岳微微一笑说道。
这笑乍一看看着和善,但却有种笑里藏刀的意味。
“您说的那件宝贝是?”
有人好奇。
“我王家传下来的美人图!”
王崇岳回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他们是听说过王崇岳所在的家族有个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说是一位大能炼气士所作的画。
画上画着的便是一位美人。
传说只要将自己的血滴在那画上,便能换来和那美人一夜缠绵。
而这画……
涂禅的祖上也看过。
后来嘛,涂家就成了王家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