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哪里不对吗？”白南不解的看过去。
    “金丝楠古沉木屏风是爷爷送给大哥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那可是夏家的‘传家宝’。在生辰宴上送给大哥也是宣布他将接任夏家下任家主的象征。
    古沉木摆件都很难得，如此大且完整的古沉木，更是有价无市。
    这棵原木还是爷爷年轻时拍下的，特意找能工巧匠打造的，爷爷这么爱大哥，怎么会害他！”夏阳满脸难以置信。
    “‘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只是屏风有问题不代表送礼物之人有问题，他母亲过世为主，这有问题的屏风为辅，两者相辅相成，才会导致他的昏迷。”
    白南放下茶盏，直视夏老爷子。
    “阳阳，坐下！关于夏至的母亲……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她！
    或许当初应该听我夫人的，不硬凑成这门亲事！
    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乱点鸳鸯谱虽酿成了悲剧……但也因此得到一个好孙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夏老爷子的语气变得很沉重……好像回忆起令自己很痛苦的往事。
    “命由天定，但人定胜天。她生来便要经此情劫，如果能跃过去便如鱼跃龙门，得获新生。
    你回想一下，她的一生本有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最初她知道你儿子心不在她身上，可以选择不嫁。
    这便是她第一次的选择机会。”
    白南端起桌上的茶，拿杯盖撇去浮沫，轻轻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口。
    目光看向正在深思的老人，印堂纹线深，下巴有竖条纹，眼窝深，典型的忧思过重。
    心病，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当年聚会上是知雅先喜欢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承宇，我才同意联姻……
    可我身为人父也有私心。本是想着知雅文静贤淑，端庄优雅，配我那年轻气盛的儿子多少能让他变得踏实一些！
    日子久了承宇自然会明白知雅的好，喜欢上知雅……”
    夏老爷子目光飘远，思绪被拉回当年。
    婚后知雅确实待承宇很好，照顾的好丈夫，也画得出千金难求的作品。
    正所谓上得厅堂，下的厨房！绝对挑不出一丝毛病！
    还经常去看他和夫人，陪伴聊天，比夏承宇来的都勤。
    可每次自己夫人在知雅回去后总会说，“唉，嫁到我们家委屈了知雅，她婚后过的不开心。”
    当时他还觉得是自己夫人多愁善感，没事瞎寻思……
    夫人却总点着他的额头说‘你就是个大直男才不会懂！’
    一个女人的精气神骗不了人！
    后来时间一长他也就明白了，小夫妻如胶似漆的话，哪会有空时不时找两个老人一坐大半天的！
    夏老爷子皱着眉，眉心逐渐皱成了川字。
    “你大儿子心中另有白月光，出轨不回家，她完全可以选择离婚。
    这便是她的第二次选择机会。”
    白南冷静出声拉回陷入痛苦回忆的夏老爷子。
    “是……婚后没过多久，我那个不成器儿子的所谓初恋回国！
    他的心立马飞了！
    整天不着家，那么大个人了，被个心机女人耍得团团转！
    我知道后非常生气，想要动家法……但被知雅拦下了，她说自己怀孕了不宜见血，还是孩子父亲的血，会冲撞了宝宝！”
    回想起当年的画面，夏老爷子面色铁青，眼神锐利，怒火如一团烈焰在他胸中燃烧，周身的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夏家孙辈第一个孩子！
    他那时太过于喜悦，自然什么都同意……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当时夏承宇的表情！
    还是夫人事后跟他提起，承宇他根本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
    果然从那天开始……承宇直接搬出去住了！怎么打电话骂他让他回家，他都不听！
    他和爱人没办法，只能多关心知雅，换着方式补偿她。
    可惜……没有丈夫爱的女人怀孕不易，就像花缺了最主要的水，再怎么施肥都养不好，更何况她还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夏老爷子想到这，情绪瞬间低落，愤怒的眼神转变为心疼。
    白南声音不疾不徐：“她得了抑郁症，拼着命生下了孩子。
    这时候选择离婚对她和孩子都好，这是她的第三次选择机会。”
    夏老爷子表情悲痛：“是啊……知雅她轻微产前抑郁，怎么养都不长肉，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出生，是个略瘦小但健康的小子！
    知雅醒来看到孩子后若有所思，慢慢的病好了许多……”
    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从承宇手机里偷偷保存了沈知雅的电话！
    那个女人说她也怀孕了！
    三个月！
    哭着求知雅成全她和夏承宇的真爱。
    沈知雅骂她不知廉耻！挂掉了电话。
    她第一次崩溃大哭……那个所谓的初恋回国刚好三个月零十天！
    当时他看到知雅独自坐在病房的地上，清瘦的背影能清楚看到突出的肩胛骨，她边撕着照片边低声喃喃自语：
    “早知道你不爱我的……但我心还是好痛啊，我把爱情还给你……
    你把属于我的那一点点骄傲还给我好不好？”
    他实在看不下去这个混账儿子要把夏承宇赶出夏家。
    当时闹得整个南城都知道了。
    他和夫人又提出让他们离婚，他们夫妻还是会把知雅当亲闺女一般疼！
    夏家知雅愿意就住不愿意另搬一处宅子，至于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是绝不可能同意她进夏家门的！
    可知雅她……还是不同意！
    知雅的目光再不复往日的温和明亮，悲伤的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冰冷刺骨。
    她说：“我才是原配为什么要给一个三儿腾地方！
    她配吗？
    我还有一个孩子！我才不要让夏至多出一个继母！名义上的也不行！
    我会坐在夏家大少夫人的位置上，好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知雅的抑郁症更严重了。
    她变得很偏激，不能受刺激。
    偶尔精神失控还会伤害自己，或者把夏至看成是承宇，一会哭着说好爱他求他别走，一会又对着他发脾气，等清醒过来又抱着孩子后悔哭泣！
    回想起曾经那段日子，夏老爷子眼里充斥着难掩的悲伤。
    “知雅因为刺激病情加重，我和爱人担心影响孩子心理健康，不太敢让夏至单独接触她，只能隔离着远远看她。
    但许是童年不幸的孩子大都早慧。
    夏至这孩子打小听话懂事，乖的让人心疼！
    他总是偷偷跑去看妈妈，碰到知雅情况好的时候就会对他招手，然后对他笑着，轻轻抱抱他。
    回来他就会特别开心笑着对我说，‘妈妈今天对我笑了，她还抱着我，说好想我，夸我真可爱。’
    我听的心酸，又心疼，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也抱抱他。
    可他小大人一样反而拍拍我的后背安慰我：
    ‘爷爷别难过！妈妈只是生病了，只要我很爱她，我们都很爱很爱她，她一定会好的！’
    夏至他小小年纪便足够优秀。
    各种奖状奖杯拿到手软摆满了整间屋子，从来不让家里操心……
    我深觉后继有人，但每每想到他童年的成长经历又打心底觉得对不起他！
    可他从未怪过我这个爷爷！”
    夏老爷子面容憔悴黯淡，双手颤抖的捂住双眼，有泪水在皱纹间悄然滑落。
    白南听完夏老爷子的叙述明白他其实并非拘泥于小节的人。
    只是爱之深，责之切。
    他爱自己儿子，只能责怪自己没把他教好。
    他很爱孙子夏至，便只能责怪自己对不起他母亲。
    可他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人。
    “任何人都不应该过多干涉他人的命运。
    那是他人的承负业力，且这一世的因果会在下一世呈现。
    她现在过的很好，你也应该向前看。”
    “忧思过重伤肺腑，你现在是不是经常头痛，胸闷，失眠？
    你健康还能帮到夏至，比如现在，如果你不在了，打算指望谁帮他？”
    她声音淡淡的，并不带一丝情绪，可听在夏老爷子耳中却如晨曦中悠扬浑厚的撞钟声，“咚”的一声敲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夏老爷子瞳孔猛地一震。
    没错！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护着孙子？
    难道指望他那个愚而不自知的大儿子！
    他毫不怀疑，知雅死后以现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至儿出事最高兴的可能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自己在夏至十岁生日宴上宣布，夏家下一任家主之位以及集团总公司董事长之位待夏至完成学业后便交给他！
    夏至叔叔并没有异议，他有自己感兴趣的科技研究要管，所持的股份年底分红也足够可观。
    家主要能挑起夏家大梁，自然是选最优秀的！
    反对声最大的反而是承宇！
    但没有用，夏至足够优秀，董事会全票通过，更何况他的东西，自然他说给谁便给谁！
    承宇本以为自己是老大，兄弟又志不在此，公司犹如他的囊中之物。
    谁知竟然被自己儿子后来居上了！
    或许是总算认识到自己真的被他气狠了，一连几天没有去找那个女人，在家缠着自己母亲求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本就是我同他母亲商量过后的结果！
    没把承宇逐出家门都是怕轰动过大影响到知雅的病情和孩子！
    那初恋得知夏承宇成了一个只能靠家里养着每年拿点分红的二世祖，竟然一声不吭连夜跑回了m国。
    还好她跑的快，否则……
    不过他给在那边的朋友和合作商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传一点消息给她在m国的男朋友。
    没错！她在国外有个交往多年的恋人！
    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了。
    至于那个孩子也根本不是承宇的……
    而是那个女人男友的！
    可笑吧！放在心里多年的白月光真爱，竟然只是把他当个备胎接盘侠！
    他那傻儿子上赶着接手不说，还抛妻弃子！
    但事实就是如此，承宇拿着他调查整理出的资料和照片气急败坏！
    说那晚他喝醉了，只激动于多年夙愿达成，终于抱得美人归，并没有太具体的印象……
    没想到竟然被人当成了大傻子！
    承宇当时哭着问：“父亲，我该怎么办？”
    可当时已经那种局面，无解！
    他只能说“尽力弥补吧，以后对她们母子好一点。”
    所幸，经过这次大亏之后……承宇总算是变得“稳重”了。
    他开始去挽回，去融入家庭，频频对着妻子示好，尝试着跟儿子沟通。
    但破镜难重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当年咿呀学语时都不曾感受过父爱，如今孩子已经长大懂事，自然更不需要缺席自己成长，害的母亲病重的父亲！
    所以承宇的每一次示好关心都以失败告终。
    而夏至也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爸爸，但他依然坚持没有放弃。
    他本还觉得承宇是真心悔改知道爱孩子了……
    可在夏至十二岁那年被人绑架的消息传回夏家时，承宇当时的表情震惊反而比担心更多一些。
    虽然最后查出来绑架案跟他确实并没有关系，但这一幕却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
    他也是父亲，自然明白那根本不是一个真心担心孩子的父亲应该有的眼神。
    心病！只能自医，无药可救！
    “唉……”夏老爷子长叹一口气，他怎么就忘了知雅就是因为心病才走不出来的。
    他能多活几年替知雅护好夏至才是最重要的！
    “爷爷！大……哥！大哥醒了！”
    方才见自己爷爷竟然悲伤落泪，慌忙站起来递手帕的夏阳突然惊呼一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床上的青年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剑眉微蹙，深邃如星辰般的丹凤眼眨了眨，眼神充满茫然，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奇怪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
    夏阳望着自己大哥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自他有记忆起大伯母便一直身体不好。
    在他印象里，那是一个纵使重病也颇为优雅温柔的女人。
    每次见了他还会笑着唤他过去摸摸他的头，让夏至带着弟弟去好好玩儿，没想到……
    怪不得大伯父待夏至总是带着讨好，不像一般父子。
    之前他还羡慕过，觉得自己大哥可太厉害了，哪像他见了自己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天哪！好想回到当时抽死自己！
    “咋咋呼呼的，小点声。”
    夏老爷子抬手轻轻拍了一把小孙子。
    随后大步走到床边，满脸惊喜，轻声问：“阿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夏至的回答。
    夏老爷子担心的朝夏至脸上看去，却发现他正目光复杂的看着坐在一边喝茶的白南。
    难得看到自家孙子用这么专注地目光盯着一位年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