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出生了,父子平安。
并且真如抒儿所愿,是个泠族。
“他好小啊~好漂亮啊~好嫩好嫩啊~糯糯的像之前那只雪白雪白的小狸奴奶团子~”抒儿拿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下小婴儿柔糯至极的脸蛋,雀跃无比,“以后也叫你奶团子好不好?不行……小宝的脸蛋白玉似的纯净,还是叫小宝吧~是哥哥的宝贝!”
躺在小婴儿边上的拢雪噙着微笑看了良久大团子对着小团子絮絮叨叨,尚未出月子的人容易感到疲惫,没多久又迷糊睡了过去。
期间暖进来给儿子喂了牛乳,又换了尿布——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极其耐心。唇角从未落下的弧度昭示着从来养尊处优的人那份甘之如饴。伺候好儿子,他又仔细察看了自家夫郎的状态,见对方睡得正香,才又悄声出去忙碌别的。
这种时候抒儿就特别自觉、特别尽心地一直守在床上的一大一小身边。
小宝并没有睡着,不过他很乖,不哭不闹,睁着尚幼态圆溜的一双星眸骨碌碌转悠,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然而每当抒儿这个哥哥的声音响起,他又能准确的寻到目标把视线挪回来,再多听上两句,更是能直接对哥哥露出婴儿独有的纯净明亮的笑容。
如清晨阳光般温宁明润地展颜,轻易便融化了人心,暖得抒儿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疼宠他的小宝才好。有那么一刻都想过要去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搜罗来给他!
然而这么不理智的事终究只能是空想,但这送礼物的心思却再也压不下去。
可惜他这个小太子以往只有赏赐人的经验,这于他的小宝可真不够用心,甚至堪称配不上他的小宝!
思来想去抒儿决定自己亲手做一个!
不过十岁的孩童做事风风火火,这就拿起了他自认拿手的雕刻。
这是小宝出生后的第一个玩具,特别得抒儿重视。几个时辰后,一只初有形状的小狸奴诞生了。
只是他到底年幼,再怎么有天赋也做不到十分精细,虽然已经得了姨爹连连夸奖,但向来对自己有要求的小汉子依旧精益求精,好不容易等姨父空下来便缠着对方给他改改,两人通力合作,最后出来的小狸奴活灵活现、憨态可掬~那竖着小尾巴昂首阔步的样子十分逼真。
就是到底是幼童定的尺寸,大人拿在手里实在小了点,故而外出回来的叔翁泠屹谦看了后难免要嘲笑一下:“小气吧啦的,就不能多切一点木疙瘩?”
他嘴上嫌弃,手可实诚得多,不住地想去把玩,最后干脆从抒儿手里夺过细细瞧了好一阵,显然也是赞赏的。
可抒儿不高兴了:“这是我给小宝的礼物!谦叔翁一个大人怎么还占小孩子的东西?”
不想谦叔翁也是个老顽童,这就跟小孩子闹起来。两人争抢间,手劲极大的泠屹谦一不小心就把狸奴尾巴给折了!
这下踩到抒儿底线了,孩童“哇——~”一声哭得撕心裂肺:“这是抒儿特意做来给小宝的!是你把它弄坏了!!你坏蛋!你赔!你赔啊!”
泠屹谦堂堂一位族叔尴尬至极,面子都差点挂不住,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语调僵硬地连连道歉。
可惜这对抒儿来说作用不大。孩童只知道他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做起来的东西已经被破坏,直哭得鸟雀惊走。
一众人怎么安慰都没用,直到床上的小婴儿被感染得跟着哭了起来,抒儿才猛得噤了声。
这刹车刹得实在迅疾突兀,大人们都被震撼到:“还是小宝厉害……”
抒儿眼神复杂地看了说话的姨父一眼,不停抽噎着竟去跟小婴儿道了个歉,顺带把被大人晾着哭了几息的小宝哄好了——那熟练地样子反而越发显得可怜了。
最后看不下去的拢雪说断掉的一截还在,兴许外面还有什么巧匠能给它天衣无缝地修补起来,抒儿听罢心里才勉强平静下来。
这之后他自然满脑子想着回京城去找能人修补,但所有大人都不同意。
他们是在避难,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少族长又正值产后体虚,这时候若是出去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万一引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抒儿知道归知道,到底是个幼子,孩童的世界里什么最重要不是大人能理解的,同样的他也没有大人那般谨慎与明智。
他觉得这是他送给小宝的第一件礼物,是送给他小小的夫郎的,他接受不了就这么坏了。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就这么趁大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
他们处在深山之中,根本没有正经的路可以走。抒儿又只知道去城里的大概方向,胡乱走了一气便迷失了。这之后他绕了好久也不见能走出大山,心里急慌就哭了起来。
哭声意外招来了一个陌生汉子,极其和蔼地问他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
抒儿还是有些警惕的,虽然独自一人是很害怕,却也并未与这陌生人多搭话,很快便顺利躲开了。
他以为他已经逃离了那人,甚至很骄傲自己记得姨爹的话,特意胡乱绕了好多地方才找准方向继续摸索。
可惜他不知道,那是狡猾的大人使了一招欲擒故纵罢了!
等到夕阳西下,抒儿能看见自家的炊烟找回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特意出来找自己的姨父血红着眼睛死死捂紧自己的嘴,迫使他不要发出尖叫。两人被迫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帮黑衣人将正值体弱的姨爹抓了起来!
每日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叔叔伯伯们早已全部被抓,一个一个,被刻意拉在姨爹面前用大刀砍得血沫横飞!
眨眼间,他们温馨的小屋前一片鲜血泥泞!
没多久,看不下去的姨爹便主动喝下了驻容,那种抒儿对之感受复杂的东西。
他清楚记得他的父后也是无奈这么去的。
死了,但不腐不烂,至今依旧被父皇安置在琉璃棺椁里,永远不肯放他入土……
而如今,姨爹也是被迫如此!
抒儿再年幼也明白过来,这是父皇的人。
他可怕的父皇又来夺他的“爹爹”了!
弄死一个亲爹爹还不够!好不容易他又有了疼他的爹爹,居然又这样!
那不是父皇!
那根本是个恶魔!
他以后再也不要父皇了!
是他害死了姨爹!还有他的小宝!
他的小宝呢?!他没看到他的小宝!他找不到他的小宝了!
好不容易自父后那悲惨的一幕幕里脱出来的孩子,又连遭重创:他的姨爹没有了……小宝也不见了……
亲眼看着每日耐心教自己读书习字的姨父被追杀!生死不明。
虽然他听见了姨父匆忙逃生间的半截话:“……活下去……”
可是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不过十来岁的稚童,再怎么抗争都是徒劳。没多久就暴露藏身之处的抒儿也被即刻抓捕,强制押回了东宫。
此后,偌大空荡的长乐宫正殿里,时常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孤身一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明明是一身太子华服,跟前却无一人侍奉饥寒,更无人问津心间冷暖。
日复一日,不过半月,小太子就再熬不住这份折磨,选择了自我了结。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很快就被救了回来。
甚至不久之后,这样的情景就成了习惯,东宫的宫侍再提及已经颇有几分风轻云淡:“咱们小殿下今儿又试图自杀了。”
“多大点事?救下就成了。”
皇上又不待见他,不过是白折腾一场罢了,宫侍心道,这都数不清是第几回了,毫不意外地回回失败,也亏得小太子这么坚持不懈。
皇帝又不允许他死,他根本就没资格死。
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是这般心思,冷漠得发指。
活不好、死不了。曾经玉雪灵动的孩童几乎成了木偶。给吃就吃,给穿就穿;若是宫侍哪日躲懒不尽心了,落下个一顿半顿也无所谓;更不要说没人搭理了,他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每日里只会拿着一只断了尾巴的小狸奴说胡话。
时间一长人看着就有点痴傻。
宫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这样过一辈子了。
不想有一天,小太子遇到了一个潜进皇宫的“刺客”。他说他叫泠狐,是曾经姨爹的近卫,满目灰寂的小太子忽然就被点亮了眼神:原来小宝还活着!原来谦叔翁带着他逃走了!
这个消息于他堪称救命稻草,小太子一夜之间就恢复了生命力。
他必须长大,必须强大起来!好去找到他的小宝,保护对方一辈子!这一次不能再什么都无能为力!
潜伏藏拙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年。
然而时光冲不淡那份仇恨,随着小太子发现了越来越多皇帝的罪恶嗜血,恨意只有越酿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