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水一定会杀了朱天意。
很明显,这个穿越者已经知道了很多有关长生一脉的隐秘,知道了更多不该知道的事。而且他身负帝兵,手段阴险毒辣,顾白水更没理由放过这种难缠的对手。
所以他微微抬眼,用力捏碎了一颗心脏,手心温热,夹着碎裂的肉泥。
朱天意瞳孔涣散,吐出一口血……然后,歪了歪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被监禁在帝墓里万余年,朱天意生前所有的手段和底牌,都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烟消云散,他没有能让自己翻盘的东西。
时间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毒药。
不管你生前有多强,天资多么耀眼,只要被困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岁月便会一点点的蚕食剥夺你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从帝墓里醒来的朱天意一无所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那个住在禁区里的长生老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但朱天意从未真正的见过祂。
长生大帝仿佛从他的一生中路过,随手丢了一块烂骨头……朱天意甚至没有摇尾乞怜的机会和选择,就被迫“接受”了祂弃若敝履的馈赠。
我没有资格吗?
朱天意时常会悄悄的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真的连让长生大帝认真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吗?
即便他上辈子胜过了神农帝子,一位祂的徒弟,也没有得到被直视的资格?
朱天意沉默许久,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视线模糊的看着眼前的顾白水。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长生弟子。
不对,或许这家伙才是真正合格的长生弟子?
不只是朱天意,历史上的神农和轩辕也没被那老人正视过,杀与被杀,他们的性命都无关紧要,不会引起那个老人的一丝波澜。
可……你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朱天意疲惫的摇了摇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对顾白水说:“你师傅是一只老怪物,祂在历史里无处不在。”
顾白水没否认,这件事他不需要外人告诉自己。
但紧接着,朱天意又问了一句话。
“如果你对你师傅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生命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被安排好的?”
“比如,现在。”
朱天意笑了,笑得满嘴都是血。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帝墓里和一件红纸帝兵长眠……这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个被安排好的剧本。”
“醒来时留给我一件帝兵,也给了我一些可以利用的帮手,时间到了,我就醒了……要做的任务,是走出帝墓遇到你,杀了你,或死在你手里。”
顾白水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那你呢?”
朱天意却继续问。
“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巧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死在你手里,的确有些憋屈了。”
临死前,朱天意格外的固执。
他觉得自己可以死在长生的剧本里,可以作为推动剧情的反派,但如果这整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草包,那自己死的就太不值了。
“你知道吗?”
朱天意执拗的又问了一句。
顾白水只是抬了抬眼,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或许。”
“那你觉得有翻盘的可能吗?”
翻盘,翻长生的盘,哪怕一次,发生长生意料之外的事。
这是朱天意最后的执念。
将死之人,废话很多。
顾白水没有满足朱天意遗愿和好奇的责任,他敷衍的摇了摇头,“你别操心了,安心去死吧。”
朱天意闻言却又笑了一声,有些怅然,有些无力。
“你没把握……认定自己已经输了?”
朱天意是很聪明,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看穿了顾白水的一部分心境。
一路走来,顾白水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察觉?
这条回山的路,看上去磕磕绊绊,但又好像经历的一切都隐约有被安排的痕迹。
“师傅结束了自己的‘大死’,刚活在长安,一时半会儿没时间赶回来。”
这句话,是连顾白水自己都忍俊不禁的笑话。
来不及,抽不开身,这种借口也太敷衍随意了些。
凡人和普通修士可以这么说,但师傅?
一位生生死死了几十万年的长生大帝,祂怎么会来不及呢?
师傅想,世界到处都是祂的影子,不管是长安,还是山里。
除非祂不想,至少现在,还不想回山。
可能山里有一件事,需要顾白水一个人去做……也可能是有一些事情,需要顾白水一个人去发现。
师傅留给了顾白水这些时间,让小徒弟回山,做完这件事。
但让顾白水无力且无奈的是……他真的不知道师傅在想什么。
即便到了现在,回到山里,顾白水也没有看透师傅设下的局。
他好像走进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雾中,没有线索、没有目标、也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破局点。
顾白水能做的只有向前走着,看一看师傅到底给他留了什么样的惊喜。
朱天意说,顾白水心里认为自己已经输了。
这句话正确也不正确,因为这场局的输赢并没那么重要……在顾白水看来,这是他必须走的一段路,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要回家看一眼。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毫无准备。
“我……”
朱天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朝着身后的远方看了一眼。
他张开嘴,想告诉顾白水一件奇怪的事。
顾白水却摇了摇头,捏碎了朱天意的最后一瓣脏器:“没必要,别多说。”
这句话朱天意听不明白。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就自然的舒展开,笑容满面。
因为目的已经达到,朱天意拖了足够长的时间……足够扯断手里的小纸人。
“长生大帝把你看得很重,祂太看不起我了,”
朱天意笑着,捻起一张断开的红纸人。
红纸人映入顾白水眼帘,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只不过纸人已经断了,他还完好无损。
“所以,我用命换你死……这算不算给高高在上的祂,一个惊喜呢?”
朱天意碎了,和纸人一样碎在了风里。
同一时刻,草原上的一头仙鹿突然停在了原地,然后瞳孔渗血,四肢膨胀断裂……最后自爆成了一团浓厚的血雾。
一把红色的剪刀从天上落了下来,对准顾白水的脖子,剪了下去。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